[續迎春花第8章上一小節]息片刻,蓦地瞪大眼睛,看著江仲亭肩上那塊閃著紅光的槍疤,聲音喑啞地說:“你不要拿這個嚇唬我,我不是因爲你在戰場上搶救過我才住手……不管怎麼說,這是敵人給你留下的。我打一個挨過敵人子彈的人,我有罪。去吧,上政府告我去吧!”說完,他象喝醉酒似的,身子失去平衡,沈重地倚在牆上。
江仲亭憤怒地說:“你不要說好聽的,我自己有!”大步向外走去。
曹振德家正在吃飯。桂花走進來,低聲叫道:“大叔,俺有點事。”
“說吧。”振德吞下口地瓜幹,望著她。
桂花看著春玲、明軒和明生,猶豫著不開口。
“走,到外面說。”振德放下筷子,領桂花來到大門口。桂花臉發燒,手撫弄著角,悄聲說:“就是你吉祿,要參軍。你看……”
“好嘛,青年人該這末做!”振德口說,但心裏立刻湧上來:“他哥吉福犧牲的信剛來,他再走,冷元哥怎麼吃得住啊!不能讓他去。”可是對著桂花他不好明說,感到爲難。桂花低聲訴道:“他參軍我沒意見,可他這次出去送公糧,腳底下磨起‘石棱’,夜裏痛得直哼哼,白天爲不叫別人知道,還裝著沒有事。大叔,你說這怎麼能打仗啊?”
“是啊,這是不行。”振德附和道,“你該勸勸他,別著急呀!”
“俺說,他哪裏聽?”桂花委屈地說,“說多了,他還說出一些不好聽的話來。”
“他說什麼來?”
“說,說要和俺離婚咋的。”
“你信他的?”振德笑了。
“那也難說呀!”年輕媳婦悄聲地歎了一口氣,“唉……”“你們小夫妻過得那末好,怎麼能離婚?”振德安慰她,“這冒失小子,你不要信他的。”
“我也知道,他是嚇唬我。”桂花很高興指導員貼到自己的心情,“大叔,他聽你的話,你和他說說吧……”忽然門外響起腳步聲,桂花細耳一聽,忙說:“大叔,他來了。你聽,一步高一步低,黑影裏走路和個瘸子一樣。嗳呀,別叫他看見我,出去怕碰上,這可怎麼辦?”
振德給她出主意道:“你躲到牲口欄裏去吧。”“哎。大叔你可好好說說他啊……”
桂花剛溜走,吉祿跛著腳走上來,他認出門口的人,忙叫道:“大叔,我找你呀!”
“我這不等著你嗎?”振德被這對年輕夫妻的行動攪得心裏輕快起來,暫時壓下這兩天被吉福犧牲的消息搞得沈郁的心情。
“等我?你怎麼知道我要來?”吉祿奇怪地問。
“我會算嘛,”振德笑著,“我還知道你來幹麼。”“幹麼?”
“先別問。來,跳個高我看看。”
“跳高?跳高做麼?”
“你別管,盡管跳吧!”
“我吃得太飽,怕跳斷腸子。”
振德假生氣地說:“好哇,在大叔跟前你還敢撒謊!我看你不是怕跳斷腸子,是怕跳壞腳。”
“腳?”吉祿一驚,尋思,“他怎麼知道啦?”急忙分辯:“大叔,指導員!你別瞎猜摸,我腳好好的。不信,我跳……”
“別跳!別跳!”桂花驚呼著一陣風般地搶過來,竟忘了有人在場,兩手緊抱住吉祿的一只胳膊。
吉祿生氣地掙出手,向她喝道:“都是你多嘴!落後腦筋,扯我的後!”
桂花拭著眼睛委屈地說:“誰希罕扯你的後!走,你走得遠遠的,這輩子不回家我也不管。”
“說什麼漂亮話……”
“吉祿,別瞎傷人!”振德阻止他說下去,“你腳上有‘石棱’,可不是鬧著玩的,磨大了要壞腳。”
“壞掉割去,叫他蹦著走!”桂花的聲音又高又尖。春玲、明軒和明生聞聲都到院子來看熱鬧。
吉祿著急地對振德說:“大叔,別聽她瞎說。她一心不想放我走,說她才生個小閨女,還想個大小子……”“你瞎說!你糟蹋人!”桂花臊得無地容身,去捂他的嘴又怕人笑話,只好雙手蒙住自己的臉,“你這末大人,把人家被窩裏的話都亮出來啦!要不要到廣播臺去喊喊……”春玲弟都咯咯地笑了。
“好啦!”振德爲他們收場了,“你倆的官司我一時斷不清,要你們小兩口互相解決。你爹呢?”
“在北河放牛。他就要去換爹吃飯,可跑這來啦!”桂花抱怨地指著丈夫說。
曹振德思慮著吩咐道:“吉祿,快換你爹回來吃飯。嫚子,你也去和他做個伴。”
“一個牛還要兩人放?她回家看孩子吧!”吉祿說著就走。“孩子我去給你哄著。”明生搶上說。
春玲笑著推桂花說:“你快上去招呼著點,路黑,別把他的腳撞壞了!”
“唉,去就去吧,腳要再撞壞了,還要我背他。”桂花飛快地趕上去了。
望著這對小夫妻走後,振德和女兒商議,趁冷元一個人在家,把他接過來,將吉福的事告訴老人吧。
“今天過麼節,喝酒吃菜的?”曹冷元看著炕桌上的酒和菜,面對振德問道。
“不過節就不興喝兩盅?”振德笑笑說,“是你玲子叫你喝點酒解解乏。”
冷元慈愛地看著給他斟酒的春玲,說:“玲子,你平時省著,爲大爺破費可不該呀!”
春玲雙手捧盅送給冷元,努力笑著說:“沒花錢,大爺,蛋是自家的
下的,韭菜是園裏長的,酒還是頭年用孬地瓜燒的,一個錢也沒費。”見冷元飲過一口,她又關懷地說:“大爺,我見你這幾天老咳嗽,飯吃得也少,是幹活多累的吧?”“沒有事,閨女!”冷元搖搖頭,摸把胡須,感歎地說,“這才幹多大一點活?在早先哪,給蔣殿人當長工,中午拿點幹糧上山,家裏孩子餓著,哪能咽下去!挺著身子砍一天柴,山上風大,
裳又單,加上肚子空,挑起柴擔腰要斷,頭打轉,好幾次栽下山差點摔死。後來我找些幹辣椒在鍋底下燒焦揣在懷裏,冷了就吃一個……那滋味又嗆又辣,淚不斷頭地往外淌……唉!這末著,身上辣得發燒,能禦點寒,可我這咳嗽病,也從那時落下根啦。”
“老哥,過去的苦楚,不說它啦!”振德見他很感傷,把話打斷了。
“唉,我也不願想那些,可是一見如今的光景,就忍不住勾起來了。”冷元臉上閃出激動的紅光,他又憤恨地說,“可蔣介石那些王八羔子,就不想叫窮人有口飯吃,還想叫咱們當牛當馬,受欺負。有良心的人,誰也不能讓反動派活著!”他放下筷子,向春玲吩咐道:“玲子,抽空再給你吉福哥寫封信,叫他可別當孬種,不好好幹不是他爹的兒!”
春玲坐在炕沿就著燈光給弟弟縫服,聽到這裏,心一熱,聲音顫抖著說:“大爺,俺吉福哥是好樣的!是
員,又是幹部。”
……
迎春花第8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