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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第9章

第2小節
馮德英作品

  [續迎春花第9章上一小節]蔣子金那夥地主一樣了,更是不上算。倒是老天有眼,使他老東山過著上不上下不下的中等日子,安然無恙,yi食不愁。從這個角度出發,老東山把共産dangguodang比較了一番,從心裏感到共産dang好。共産dang把地主搞垮了,窮人都有地種,有飯吃,不再受地主和官衙門的欺負壓迫了。如今的社會風尚好,不象從前提心吊膽,有兩個錢就怕有人暗算。自己遭過綁票,命都差點休了。現在就是開著門睡覺,把東西放在街上也不定有人偷。江任保夫妻那樣的人畢竟是個別的,全村也不過一兩家,也是些閉門即能防的小偷。共産dang的公糧要得少,苛捐雜稅更是沒有,老東山的日子比過去又有了起se,不但沒從身上往下割肉——賣地,還買下好地三畝有余。

  老東山對共産dang也有不滿意的,那就是如今的麻煩事也不少,尤其是開這樣會那樣會,經常要出民工。雖然他心裏也明白,沒有這些不行,過去日本鬼子打不完,現在guodang反動派會打過來。進一步揭開,老東山的心意是,這些事做是應該做的,只是都要別人去做,和他自己沒有關系,反正少他老東山一家,反動派該過不來還是過不來,該過來還是要過來。

  不過在這不滿意之中也有老東山滿意的,因爲共産dang辦事只動嘴不動手,講究說服動員,要自願。老東山牢牢抓住這一條;人人都辦的,不辦不行的事,比如納公糧,出民工等等,老東山不反對,隨波逐流地跟著幹;另一些強調自願的事,例如參加組織,不是非出席不可的會議,參軍等等,老東山心裏拿穩,嘴裏咬定,就是不自願。遇到這後一種場合,誰說他落後也好,頑固也好,他是泰然自若,置若罔聞,一概不理睬。他心想,反正進步、積極也不能當飯吃,頂yi穿,相反盡誤工夫,要那些好聽的幹啥!照老東山看來,那些幹部、民兵、積極分子不能說都有點傻,反正是在幹吃虧的事。但對他們,自己也感到需要這些有點傻的人,不然他的莊稼被誰踩了,東西被西房鄰居江任保夫妻偷了,找誰管呢?所以碰上分到自己頭上的公差勤務,動員他家的人參加組織和出席會議時,老東山真有點恨他們;可是碰上用到他們的時候,心裏也有好感。

  老東山按照自己認定的人生哲理,指導全家的生活。兩個兒子是幹活能手,這也是他從小培養起來的。全家人沒個念書的,理由是識字不能當飯頂yi且又誤工夫。村裏村外的狗屎、牛糞,幾乎沒有別人拾的份,全叫他父子包下了。老東山偶爾出去,手裏拿著東西無暇帶拾糞工具,路上遇見一攤糞便,他就用草包著放在什麼地方;實在無法,有幾次竟揣在懷裏拿回家。他們家同外界來往很少,大門黑夜白日死閉著,門後還用鏈子拴著只灰se老狗。這狗已滿十歲了。抗日戰爭時期爲遊擊隊活動方便,政府號召群衆把狗打死,惟獨老東山怎麼動員也不自願,幾個火xing子民兵闖進他家,要開槍打狗。老東山緊緊把狗摟在懷裏,聲言願和狗一塊挨槍彈。老東山把狗拴住道理有二:一是爲守門,防備任保夫妻偷東西;二是省得狗跑出去把屎拉在外面被別人拾去。這兩天村裏到chu轟轟著鬧參軍,老東山起始和往昔一樣,閉著眼幹活,不去理會。上次有人來動員他兩個兒子去一個,他閉著眼睛聽對方講了半天道理,最後慢吞吞地問了一句:“自願嗎?”

  “當然自願,不自願的也不要。”

  “我們不自願。”

  但他怕青年人心熱,經不住鼓動,對兩個兒子還是不放心,所以行走留神,除了上山下地,回家他就關上大門,哪也不讓兒子去。有人來找他兒開會,他一概不准;實在叫急了,他自己出去頂著。有年儒春栽的地瓜大豐收,村裏選儒春當了勞模,叫他去縣上開會。老東山高低不讓去,嘴上說怕誤工夫,心裏是怕儒春在縣上被人動員著參加了工作。結果他頂兒子去了。自然,這也是指導員他們同意的。因爲儒春勞動得好,實際上也是老東山教訓指導的。昨天人家叫他大兒媳婦去開會,分配做軍鞋的事。老東山以爲是開參軍會,自己又頂著去了。他進門一看,一屋子女人。她們瞅著他滿臉胡子,把腰都笑彎了……老東山躺在草簾上,渾身被陽光曬得熱烘烘的,感到很惬意,望著四合院一正一廂的房子,心裏快活地想:“前下晚聽說任保要賣南沙溝那一畝多地,哈!那地正靠我那兩畝,買下後就連成片啦!早年這地在蔣子金手裏,每年耕地都要趕我兩犁,爲這事和他理論,這老東西差點要了我的命……哼,你蔣子金可倒啦!你任保他ma的就是懶,那末好的地分到手,不用使糞也長莊稼,你何必要賣!好,你賣我買,也省得你兩口子偷我的莊稼……”

  呼噜一聲響,老東山嚇得陡地坐起,見是只貓從牆頭上跳下來。他喝罵一聲,眼睛望著南牆說:“到秋收拾下莊稼,把南屋蓋起來,好給儒春當新房。”他突然氣悶起來,心裏忿忿地說:“你曹振德不把閨女給我,咱也不希罕!等我把南屋蓋得高高的,壓著瓦頂,離村三裏看得清,你看有沒有閨女找上門?嘿!那真是割去門檻,靜等著媳婦往家滾吧!”

  老東山心情舒暢,剛要躺下睡會覺,大灰狗嗚的一聲撲向門後,狂吠起來。

  “誰呀?”老東山粗聲地問。

  “我呀,大爺!是我。”

  由于狗吠,他辨不出是誰,生氣地爬起身,喝住狗,拉開門。對著來人,他一時愣住了。

  狗見是生人,又撲上來咬。春玲防備地把身子向旁邊閃著,含笑道:“大爺,你在家歇晌。”

  “啊,你!進來吧。”老東山驚奇地招呼道,把狗喊住,讓春玲進來。

  “俺大ma他們呢?”春玲進屋後坐在炕沿上,qin切地問道。“上菜園裏去啦。”老東山坐在她對面,疑惑地看著她的表情,猜測她的來意。

  春玲想著怎麼開口和他談話,眼睛打量著屋裏的陳設。

  四間房,中間是盤磨、鍋竈,西房門挂著綠門簾,顯然是淑娴住的。最東頭那間放著面缸一類的東西,挨著的這間是老東山兩口子的炕,也就是他現在接待春玲的所在。屋裏的陳設挺齊備,也很古舊。炕前桌子上那挂座鍾大概是老東山的母qin結婚時的陪禮,全變成黑se,時碼也分不清了,當然鍾擺是一動不動的。屋裏最顯眼的,是正間沖門的北牆上,挂著幅竈王爺的畫,它那胖大的臉面布滿黑點點,和長著麻子一樣。這是蒼蠅屎的裝扮。春玲瞅著,差點笑出聲。“你是找淑娴的吧?”老東山試探地問道。

  “不,不找她。”春玲搖搖頭,心裏有些跳蕩,鼓著勇氣說,“大爺,我來和你商量件事。”

  老東山心裏忽然一動:“咦!莫不是她看我家富庶,要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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