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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妖姬》第4章:二十年話說從頭

桂雨清作品

  東方鴻飛像狩豬人發現獵物一樣盯住那只手镯。

  那光藍得瑰玮、神秘和氤氲著詭谲的氣氛,使他不由得聯想起“藍se妖姬”。

  警長知道詢問身世可以到警察和居民中調查,但最准確的還是由本人說出。況且警察無一不是酒囊飯袋,除勒索小買賣人家和遊娼外。發生在眼皮下的事情都視而不見。

  屋裏一片沈寂,只有油盞裏的火苗跳躍,忽明忽暗,燒得燈芯吱吱輕響。宋王氏望著警長,輕歎一聲,把因牽動情懷而變傷感的目光移到窗紙上,老槐樹的枝影晃動著,像幾只參差不齊的手掌。

  可能是宋王氏知道事關重大,救子心切,竟說出讓東方鴻飛感到驚詫的身世——光緒時代潛逃出來的宮女。

  “30年了,我沒有對一個人吐露過身世。也許是命中注定要講給你。”

  宋王氏的神情越發黯然,完全沈浸在痛苦的追憶中。

  她沒有結過婚。宋福貴是抱養的,一個被抛在雪地的棄嬰。母子相依爲命已經二十余年。

  宋王氏原名宋戥芳。戥芳的名字是光緒禦賜的。那年載湉皇帝攜一幹妃子、貴人踏春賞花,清風吹過,落英如雨,滿地紅骸。宋王氏用手捧起來,望著滿掌的紅白花瓣發癡。融融日輝裏,伊然是個多愁善感的美麗少婦。載湉指著她問:“有女懷春、深居宮闱。你這悲悲戚戚的模根,莫非有什麼怨恨?”

  宋王氏嚇得跪倒,殘花散灑一地。載湉問,“花爲何物?”有些多嘴賣乖的妃子搶著話,有的說是“天地yin陽之靈”,有的說是“女子的香魂玉魄”,載湉說:“我只問她。”

  “萬歲爺,我不知花爲何物,只是花開滿樹,風一吹便落下來。我捧在手裏,一堆花卻那麼輕。”

  “好個輕字。聯賜你一個名字,叫戥芳吧。”

  宋戥芳磕頭謝恩,但皇帝卻被一群麗人擁著走了。後來,光緒思念珍妃,對清風皓月和滿目芳菲落淚,想起“一堆花卻那麼輕”的話。問太監:“人世間何物最重,又何物最輕。”太監回答:“黃金最重,鴻毛最輕。”光緒啐了口,罵著“蠢才”,自語地說:“世間本無輕重之物啊!”

  宋戥芳有個做宮女的jiemei劉雯翠,兩人常說些私房話。劉雯翠生xing風流,和一個禦林軍的小軍官暗生情愫,但深居皇宮,金剛牆如天落屏障,見不得面,連“紅葉題詩”也不可能。劉雯翠常對鎮落淚,惹得宋戥芳也在一旁傷心。八guo聯軍打破紫禁城,皇上西逃太原。借著鬧兵荒,宋戥芳和劉雯翠逃了出來,依仗有些積蓄,在城郊落戶爲民。一天深夜,宋戥芳冒雪抱回個孩子,兩個女人解除了寂寞,喜歡極了。戰亂剛剛平息,劉雯翠就萌生去尋覓情人的念頭,堅決地說:“jiejie。我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說不定……”宋戥芳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心想:那小軍官難免戰死,也難免娶妻生子了。當年不過是偶然撞見,眉目傳情,說不定人家早遺忘了。劉雯翠一去再無音訊。

  無數的機緣鑄成人世,只要活著,情天恨海,終能相見。宋戥芳自京郊移遷後,領著已長成七歲的宋福貴到街上買菜,碰上一輛垂簾的馬車。車停下來,走下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輕喚著宋戥芳,眼淚便流淌下來。

  “雯翠mei子!”宋毅芳激動得驚呼起來,打量著滿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人。

  “jiejie……”劉雯翠一時語塞,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用手帕擦淚,強作歡顔地問,“這是福貴啊,都長這麼高了。”

  宋福貴睜著怯生生的眼睛,只懂得往嘴裏塞冰糖葫蘆,一副呆頭呆腦的模樣。

  “福貴,快給姨磕頭!”

  “我還吃!”宋福貴指著街對面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嚷著。

  “兒子,姨給錢買去。”劉雯翠輕摸著宋福貴剃得光光的頭,把錢塞進他的小手裏。

  “mei子,我想得你好苦啊!”宋戥芳也擦著眼角,問,“這些年,你在哪落腳兒了。找到他了吧。”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劉雯翠說。轉身對車伕說:“我不去了。告訴督軍,我身子不舒服。”

  “這……”車伕很爲難。

  “老娘不能自己做主嗎?”劉雯翠沈下臉,把錢塞給車伕。

  車伕趕著空車走了。

  劉雯翠見宋戥芳凝眸華貴的馬車,玩世不恭地說:“jiejie,你大概猜出mei子在哪兒落腳了吧?”

  “他做了督軍?”她很困惑。

  “差不多吧。”劉雯翠攬過跑回來,舉著糖堆兒的宋福貴,說,“回家吧。”

  “我的家可不是督軍府呢。”宋戥芳打趣地說著,拉起劉雯翠的手就走。

  “jiejie,你到這邊來。”劉雯翠說著,先站到朝陽chu,笑得使人莫名其妙。

  “曬太陽,你還不嫌熱啊!”她走過去。

  “jiejie,咱都是‘黃圍子’裏出來的,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你品品mei子的首飾,估個價。”

  祖母綠戒指、翡翠se玉镯、ji血石墜兒項鏈,除去金耳環和金發簪,無一不是假的;宋戥芳膛目結she,半晌說不出話來。

  來到長祿裏,劉雯翠盤膝炕上,笑著說:“jiejie的日子過得清苦,倒算上是有福的人了。沒嫁個主兒麼?”她吸著煙,手指甲染著蔻丹。

  “我的xing兒你還不知道?尼姑命。兩人不如一人好。我和福貴過得挺好的。jiejie奔四十的人了,清茶淡飯也慣了,只盼福貴成了家,心就踏實了。貴兒,給ma紉針。”宋戥芳把針線遞給坐在木凳上的兒子。

  “jiejie,這些年……我的心早麻木,鐵了、硬了……”劉雯翠哽咽著,強忍住淚shui,“別罵我,我命苦啊!”

  宋戥芳望了她一眼,對托腮望著陌生客人的宋福貴說:“貴兒,你到王掌櫃那買點熟菜,再買一斤燒餅,會嗎?”

  宋福貴點著頭,把大拇指噙在嘴裏,接過母qin遞給的籃子。

  “再打一斤酒吧。”劉雯翠把兩塊錢放進籃子裏,摩挲著他後腦垂著的小辮,慈愛地說,“剩下的錢你存著,買糖堆兒吃。

  過兩天,有個小meimei來,和你作伴“,又對宋戥芳說,”我記得福貴小時候,臉上沒有黑記。“

  “誰知道。這孩子傻得厲害,不識數。”

  宋福貴剛走,劉雯翠再也忍不住,撲到宋戥芳song前痛哭起來,敘說幾年的經曆。

  劉雯翠曆盡艱辛,終于在保定府找到已成了商販的小軍官藍田耕,做了偏房。劉雯翠妖娆無比,藍圖耕每日像喝了迷魂湯,醉臥巫山。他是招贅的,原配長得醜而且心song狹窄,不久便被氣死了。藍田耕嗜賭,有個開妓院的王樓和他交好。女人好比一塊糖,在男子嘴裏終有含化的時候。藍田耕“賭‘字後面又添個”嫖“宇,常眠柳巷、夜不歸宿。劉雯翠勸夫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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