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和罪惡,
是一對孿生兄弟。
當貪婪的慾求融入血液,
就變成了一種慢毒葯。
唐發根從昏死中醒來,是在一天一夜之後。
當他被灼熱的烈日和滾滾熱熏烤得醒過來時,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死去。但周身的血
果真被烤幹了,嗓子果真被烤焦了,他的肌
微微發出顫動,便有人朝他潑了一瓢冷
,他的意識才漸漸清醒過來,抓撓著雙手,嘶啞地喊出一個字:“
……”
便又有人提著桶過去,如同天雨般澆潑他一身。
他便鬼魂奪命般張開幹裂的大嘴,貪婪地吞咽了幾口。于是,緩緩啓開沈重的眼皮,但又被刺眼的陽光壓迫著重新聞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身陷何,就那麼直挺挺地幹捱著,等待著再下一場救命的大雨。又不知過了多久,只感到肢
下部被人重重踢了一腳,又聽到有人吼罵了一聲:“還裝死啊?起來!坐起來!你這個爛仔!”
這時,他耳邊仿佛又掠過一聲刺耳的槍聲,如同中了魔法一般打個激靈坐直了身板。此時此刻,他才真的嚇醒了!張開眼皮一看,自己晾曬在炎炎烈日下,屁坐在
坑裏。准確地說,是殘存在紅土地上的泥湯。他眼睛一亮,不顧一切地俯下頭去,張開嘴巴,伸出
頭,如同野狗偷食一般將那攤泥湯吮吸個幹淨。這時,屁
又挨了重重的一腳,有人將一瓢
遞過來。他雙手捧過,幾大口就把它吞吸幹淨,連最後一個
珠都舔到
尖上。
清涼甘美的滋潤了他的腸胃,又滋潤了他的血管,他的思維變得活絡起來。
他驚悸地擡起頭,從蓬亂的發梢間愕然看清了面前的世界。這是一個寬敞的院壩,被鐵絲網截成兩個天地,外邊停著幾輛警用摩托車,停靠在樹下。樹
叢中有一排簡陋而整潔的小房子,有提著警棍的人在巡視。樹幹上還挂著幾條狼狗,伸著血紅的長
頭,呼哧呼哧喘息著,不時發出驚心動魄的吠叫。裏邊,就是鐵絲鋼條網成的鐵籠子,他就被赤條條關在籠子裏。再看身邊,還有幾個人,和他一樣的形容汙穢,在用呆滯的目光看著他。細細辨認,其中有幾個面熟,是和他一道的渡海人。他明白了自己的
境,意識到厄運臨頭。但他總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關到籠子裏來的。
于是,他便不再吆喝,仔細搜索那些在他昏死之前散失的記憶。
在他幾乎想疼了腦袋之後,他終于想起發生在大海邊的凶險一幕。驚濤駭鋪天蓋地而來時,他看到海灘上耀眼的火光,聽到驚心動魄的槍聲。但是,沒等他反應過來應該如何去做時,他就被大
沖倒了,腦門磕在礁石上,濃濃血
模糊了他的眼睛。當又一個
濤撲來時,他便踉踉跄跄被海
席卷而去,推下了深深的
谷。這時,他想起了何臘月,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但是,在嘯聲如雷的波濤中,這喊聲顯得悲涼而又渺小,緊接著便是幾口苦澀的海
填滿了他的喉嚨。于是,他便成了一棵沒根的草,隨著
不由自主地翻跟頭,忽而被揚起,忽而被抛下來。幾個回合之後,他便周身精疲力竭了。熟悉
的他並非不懂得隨波逐流、追濤而去的要領,他估計何臘月可能還躲在礁石縫中沒有走
。他不會撇下何臘月只身出走。如果不帶上何臘月,他自己
身便毫無意義。所以,他拚出全力和退
的海
作著逆向的搏擊……”那一刻,他的確不畏凶險,更不畏生死,即便是死,也要和何臘月死在一起。對于海灘上賊亮的燈火,炸耳的槍聲,撼人的狗吠,他統統沒放在眼裏。不知掙紮了多久,風漸漸息了,
漸漸住了,海面上漸漸平靜下來,但他卻感到手腳全不聽使喚了,如同陷入一片泥淖,越陷越深。眼看就要沒頂時,竟連呼救的聲音也喊不出了。
恍惚間,他看見耀眼的燈火就在不遠跳動,懾魂的軍犬就在不遠
狂囂,還有一簇簇奔走的人影,也在不遠
晃動。突然,一聲炸耳的槍聲在耳邊響起,一聲帶哨的呼嘯掠過發梢,但他卻成了傳聞中偷渡人可怕的結局——他真正成了一個身陷沙海的“立人”;只露出腦袋在
面上浮沈的“立人”;
打過來,隨著倒過來,
打過去,隨著倒過去。他不知道堅持了好久,掙紮了好久。他在依稀聽到幾句威嚴的喊話聲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此刻,當他意識到自己是被巡邏的崗哨逮住,被關進籠子之後,第一個念頭便是想看到何臘月!但是,當他鼓足勇氣去窺探周圍而一無所獲時,一個巨大的影如同魔鬼一般攫住了他的靈魂!籠子裏沒有女人,更沒有何臘月!何臘月哪裏去了?是逃
了,還是被抓住了?一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慾望又在他剛剛緩過氣來的軀殼裏死灰複燃!
他抓住一個似曾相識的渡海人,瞪著血紅的眼珠,用嘶啞的聲音問:“女人哩?那些女人哩?她們……都到哪裏去了?!”
那個同夥佝偻著腰杆,眼神灰灰地看著他,有氣無力地說:“死了……都死了……聽說都……埋了……活下的……都在這裏……”
他的眼珠都要噴出血來,牙齒咬得格巴響,陡然像發瘋的騾子一般跳起,撲到鐵絲網前,雙手緊抓著,搖得嘩嘩山響,怒視著樹下那群看守,發出一陣鬼魂般的嘶吼:“放我出去!你們放我出去!我要找我的女人!找我的臘月!”
他的喊聲驚動了樹下的看守,也驚動了那幾頭凶猛的軍犬。人群跑過來,軍犬跳起來,驚心動魄的呼囂把安靜的拘留所攪動得亂成一片。幾乎在喘口氣的工夫,他的喊聲便中斷了。看守們似乎沒有見過他這號被關進籠子還如此凶悍的偷渡客!對付他的辦法也很簡單,只用警棍輕輕朝他肉
上一觸,他那陽壯如瘋牛一般的軀殼便泥團澆
一般松塌下來,倒在鐵籠子跟前,只有被鐵條劃破的十根指頭不住流淌著鮮紅的血。
唐發根弓腰曲背,面牆盤坐,三天來不吃不喝不說話,任憑看守如何吆喝他,斥罵他,作弄他,都毫無反應。此刻,任何殘酷的皮肉之苦對他都失去作用,因爲失去何臘月而帶來的巨大精神摧殘,使他于麻木狀態,如果何臘月出了意外,即便把他淩遲
死,他也無所畏懼。
他腦子裏也對同伴的傳聞懷疑過,排除過。但是,他又不敢面對眼前的現實。既然這些長在海邊又熟悉的人們都難逃厄運,何臘月和幾個弱女子豈能渡過驚濤駭
?他便不敢往下想。
籠子裏的人走光了,看守們覺得,既然沒人認領他,也不能讓他死在這裏,幹脆送到勞教隊去。他當天夜裏就被送到勞改隊,跟關押在囚籠裏的犯人一道去服苦役。
唐發根被投入勞改隊時,正趕上囚犯們收工開飯。在看守的監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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