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好風好雨第8章上一小節]犯人們不得不勻出一碗湯和兩個饅頭給他。這群人活一天是一天,掙的就是一口飯。虎口奪食,本身就是一件觸犯衆怒的事情。
犯人們眼盯著這個只穿一條褲頭的同類趴在地皮上,一動也不動,甚至把飯碗湊到他面前,他也毫無反應,那火氣便發作了。
有人厲聲罵道:“你當你是爺?吃,還是不吃?”
唐發根晃晃腦門,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原先是爭食的惱怒,此刻又變成對同類的不恭,犯人們炸了營,擠上前來揮拳擡腳就要打,卻被一個禿頭、臉上橫著一道血疤的人晃著巴掌攔住了。
“這仔只剩一口氣了,不經打!咱也別攬這殺人的惡名。給他吃,他不吃,說明肚裏有幹貨。幹脆替他上點騒的,也好開化開化!”
禿頭走上前,擡起腳把唐發根翻了個,然後把一只腳丫子踩在他的肚皮上,便解了褲帶,叉開雙,把一
又騒又腥的尿泡直沖沖射入唐發根的嘴巴裏。
他仰起腦門一陣狂笑。
“爛仔,這下子松快了吧!”
唐發根開始並不反抗,也不掙紮,一心求死的人,早已萬念俱滅。一切暴力對他都無所謂了。但是,當他從灰蒙蒙的眼縫裏看到別人朝他頭上撒尿時,一種強烈的自尊又在軀殼裏複蘇過來。活要活個偉壯,死也要死個慘烈。面對刀槍而死,爭個好漢。躺在地上,讓別人的尿泡浸死,簡直連牲畜都不如!他縱身坐起來,想喊,想呼叫。但是,幾十個喪失理智的犯人正喧囂得熱鬧,幾十條尿柱子似噴槍一般朝他噴濺。他睜不開眼,站不起腳,一滑一個踉跄,一回回摔倒在腥騒的尿攤裏。
一群亡命之徒把獸張揚到了極點。
唐發根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人到了垂死掙紮之際,往往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可怕力量。他在尿攤裏如同海打滾,栽了幾個跟鬥之後,終于扒著牆頭站起來了。好像陷入泥淖,猛然跳到崖頭上的烈馬,臨風挺立,抖開鬃毛,發出一聲恐怖的嘶鳴,揚開四蹄,准備作一場拚死的決鬥。
犯人堆裏不乏玩命的貨,壓根沒把這個浸泡過騒尿的羸弱漢子看在眼裏。便有一個五短身材的壯漢撲過去,張開雙臂,想把唐發根重新按倒在地。誰想還沒接近對手,就挨了迎面一腳、正中小腹,連聲哎喲都沒喊出,便摔了個狗刨,栽倒在尿坑裏。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呼叫:“掐死他!掐死他!掐死這個爛仔!”
緊接著,便又有兩個漢子跳出來,分兩個方向惡狠狠地撲過去。
唐發根臉慘白,眼珠微睜著,噴出綠光。他明白眼前的
境,即便自己不豁出命去,對方也會把他掐死,倒不如拚死一搏,也好落個壯烈。當兩條漢子撲過來時,他輕輕朝前一傾,蹲下身子,又一個鹞子翻身,穩穩站定,雙手卻早抓住對方每人一條
,倒提死狗一般懸提起來。又輕輕一甩,那兩條漢子便腦門觸地,滾爬在牆角裏,半日沒有喊出聲來。
對新來的犯人殺威,似乎是囚犯中少不了的慣例。但唐發根的表現,確使氣勢洶洶的囚犯們愕然一驚!也使要看一場好戲的圍觀者在放了一陣騒之後,心頭又堵上一口惡氣,難吐難咽。于是高矮不一又跳出四條漢子,瞪著冒火的眼珠,扇面似地朝他撲過去。
唐發根殺出了威風,更抖起一身悍勇,好似鬼魂附、回光返照,方才還是一個垂死的弱漢,轉眼變成猙獰可怖的魔鬼,周身每一塊肌肉都鼓暴起來,發出一陣顫栗。他伸出手去,提起那只盛了菜湯的鐵桶,舉起來,沒出一個弧形,面前便響起一陣慘叫,四條漢子便趴倒在地,身上澆滿菜湯,抽風般蜷縮成一團。
好似湯澆蟻穴,火燎蜂房,犯人們炸了營,齊刷刷圍了上來,揮拳蹬。惡罵聲、詛咒聲一片炸耳,恨不得要將唐發根抽筋剝皮,踩成肉餅方能解氣。眼看一場生死混戰就在眼前。
唐發根沒有一絲膽怯,一手甩起那只飯桶,一手搶圓了胳膊,貓著腰,挺著腦門,一副餓虎下山的奔突狀。從他那雙閃跳出幽幽綠光的眼神中,可以看到猛獸絕命前的猙獰和凶殘。
禿頭大步上前,排開衆人,揚起粗壯的胳膊擺擺手,從鼻孔裏噴出粗粗兩冷氣,說:“弟兄們,靠後站站!今天是閻王門前擺擂臺,碰到不怕死的了!我是生死簿上畫了鈎的人,早把腦殼拴到屁眼上了,讓我和他交交手。我死了,活該。他死了,一路好結伴!一窩蜂打群架,惹這爛仔笑咱們以強欺弱,不懂仗義!”
他一邊下
裳,扔在地上,一邊束緊腰帶,朝前跨了一步,朝唐發根斜乜著眼珠,吐出一番很是慷慨豁達的話來:“大個子,看你方才的幾下子,出手不凡!不管你是哪座山上的獸,算得上一頭猛獸!我要是轉世再幹這一行,一定和你拜把子,請你當馬仔,不,當仔頭!今天,你夠風光了,可我不能賞你這張臉。我必須讓你嘗嘗老子鐵钅郎頭的厲害,替弟兄們拾回一張臉。怎麼樣?你敢不敢和老子交交手?”
他挺起厚厚的肚皮,揚揚粗壯的胳膊和結實的拳頭。
唐發根此刻顫抖得站不穩腳跟了,他已經將全身殘存的力氣用盡了。然而,面對殺氣騰騰的人群,他並沒絲毫的恐懼,將身軀貼靠在牆頭上,大口大口喘息著,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來。
他面青紫,眼中放出的幽光如同螢火,望著禿頭,用嘶啞的嗓門發出低沈的聲音:“好漢,我……並沒招惹你們,爲何苦苦相逼?我不想和誰鬥勇,更不想傷害你們。如果想讓我死,就拿刀來捅,我決不還手。如果想鬥個輸贏,得讓我填飽肚子。好漢打躺漢,還叫什麼好漢?”
禿頭拍拍幹癟的肚皮,斜愣著眼珠發出怪笑:“嚯,我還當你是個啞巴!你肚裏沒食,老子肚裏也空著,不算玩你;如果你能鬥敗老子,今天的飯食任你撐破肚皮!”他把粗壯的胳膊一揮,吼道:“弟兄們,咱說話得算話!”
殺氣騰騰的犯人一片呼應:“算話!”
禿頭便將雙一蹲,擺好架勢,舞弄著拳頭,被一種強烈的征服慾驅使著,凶蠻地大吼道:“少扯淡,老子不耐煩了!上手吧!”
禿頭嗷嗷大叫著,撲了過來。唐發根閃身躲過,奪他命的一拳狠狠擊在牆頭上,牆上的磚頭砸出一個坑。禿頭看看濺血的拳頭,跳開一步,大鵬展翅般壓了下來。他想用雙拳將唐發根的腦殼一下砸到腹腔裏去,然後踩在一堆爛肉上,享用犯人們的歡呼!
唐發根沒有反手之力,只能勉強招架。他將自己當作遊動活靶,躲避對方的鋒芒。當禿頭猛地撲上來時,他將身順著牆角一蹲,對方又撲了空,頭觸磚牆,額上撞爛的血漿四
飛濺。與此同時,禿頭的整個身子卻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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