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印花第23節上一小節]?”
紅娣淒然一笑,那神情真叫林鶴心碎。她說:“不啦,我現在的心情,看見別人幸福就要落淚呢!”
“別這樣,出去散散心總是好的……古人說:節哀順變。你也要爲自己的將來打算。”
“將來……”紅娣苦笑著,說不下去了。
正在這時,做鍾點工的保姆來了。這是一個滿面紅光的老婦人,說話聲音十分響亮。紅娣抱了幾本韋柏輝生前的郵集,放在林鶴面前,自己和保姆進廚房燒飯。林鶴翻開郵集,看著過去時代的郵票,韋柏輝的音容笑貌浮現在眼前……
林鶴想:是時候了,答應韋柏輝的事情應該辦了。可以分批買下這些郵票,以資助紅娣和孩子們的生活。照他的心願,很想贈送一筆錢給紅娣,但只怕紅娣不收。韋柏輝囑托他買郵票,其實是一條幫助紅娣的途徑,這樣紅娣也許不會拒絕吧?晶晶的白血病總不見好,治病輸血要花許多錢,無論如何得把孩子的病治好。紅娣一家需要幫助的地方很多,自己也只能盡這點微薄之力了。
林鶴揀出兩套郵票,一套是海關小龍,一套是石印幡龍,准備就此買下。這是清郵中較爲普通的郵票,林鶴身邊所帶錢不多,買這兩套比較合適。韋柏輝給他的價格表雖然比市場價便宜許多,但他不想得這便宜。相反,他打算把價錢出得高些。紅娣辦喪事正需要用錢,希望這錢能派上用場。林鶴對韋柏輝的郵票很感興趣,以此爲起點,集清、民郵票,倒也挺有意思。
廚房裏傳來大嗓門女擁的聲音:“你的難我知道,做到這個月底我就走,這樣帳好算些……”
聲音忽然又低下去,林鶴猜測是紅娣製止了她。雖然只聽見只言片語,林鶴也明白了紅娣的境。她爲節省開支,正准備辭退女傭。這時,電話鈴響起來。電話機就在林鶴身後的茶幾上,他順手拿起話筒。對方是房産中介公司的經紀人,他誤把林鶴當作主人,開門見山地說:房子可以租出去了,只是租金不太理想,房客要求一個月不超過四千元……林鶴急忙申明自己不是房主,轉身去叫紅娣。紅娣已聞聲奔出廚房,接過話筒與對方通話。她連聲說:“行,行!”神情甚是迫切。她很快挂上電話,看看林鶴,模樣有些困窘。
“午飯快要好了,你再等一會兒……”紅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身慾往廚房。
“你等一等!”林鶴叫道,“房子租出去了,你和孩子住到哪裏去?”
“原先我有一間房,雖然小些,也住慣了……我們打算搬回去住。”紅娣低著頭說。
林鶴拿起剛才揀出的郵票,說:“我想買你兩套郵票。這兩套郵票值四萬元錢,房子你就不要出租了。”
紅娣蓦地擡起頭來,語氣堅決地說:“不!韋先生的郵票我不賣。”
林鶴吃驚地望著她:“爲什麼?韋先生生前和我談過,要把這些郵票賣給我的。難道他沒有對你說起過嗎?”
“說是說了,可我有我的想法。就算賣掉這套房子,我也不賣郵票。韋先生心血都在其中,我怎麼好隨便賣掉?在我看來,這些郵票都是無價之寶……”
林鶴沒料到紅娣如此想法,怔怔地說不出話來。紅娣笑了笑,進廚房去。林鶴理解她對韋柏輝的思念,卻又感覺出她對自己的隔膜。從紅娣的眼睛裏,可以看到隱微的傲氣,顯露出她不願意接受任何財物幫助的決心。林鶴頗不自在,這分明是將他當外人了。林鶴敏感地想道:“也許我無意中傷了她的心,傷得很深吧?
紅娣大兒子毛毛放學回家。這男孩長得很高,嗓子正在變音,小公似地叫了一聲:“叔叔!”就腼腆地鑽進自己屋子裏去。過一會兒,紅娣招呼吃飯,兩個孩子競相奔進廚房,幫
端菜盛飯。客廳裏添了一種生氣,掃去冷寂、憂郁的氣氛,大家都快活起來。
長條桌很快擺上六菜一湯。林鶴發現,這些菜都是他少年時經常在紅娣家吃到的。其中有一種燈籠辣椒塞肉,他最喜歡吃,紅娣總是省下自己一份,偷偷夾到他碗裏。還有筍炖紅燒肉,那浸透肉汁的筍絲鮮美無比。紅娣
說這是她吳淞老家的傳統菜,慈禧太後也喜歡吃。紅娣父
笑她吹牛,她卻認真地說著種種典故。在一家人歡笑聲中,林鶴大筷大筷夾起
筍塞入口中……
“怎麼坐著發愣,還不快吃?”紅娣爲他斟上一杯白蘭地,低聲催促道。
林鶴喝了一大口酒,品嘗著可口的家常菜。熟悉的口味更喚起他種種記憶,饑餓時吃過的東西給他留下的印象簡直銘心刻骨。他終日在垃圾箱鑽進鑽出,只有星期天在紅娣家吃午飯那一刻,才感覺到做人的滋味。林鶴回憶起往事,喉頭不禁有些哽咽。紅娣還記得他愛吃的菜,說明她對過去的一切仍未忘記。世事沈浮,轉眼過去三十年,初戀的情人老了,陌生了,怎叫人不感慨萬分呢?
毛毛對晶晶講著學校足球隊的事。他的好了,又在綠茵場上沖鋒陷陣,惹得
用看英雄的目光注視著他。紅娣低頭吃飯,雖然她默默無語,但林鶴覺得她的肩脊,她的臂肘,甚至她的發梢,都凝集著千言萬語,都有種種表情。林鶴蓦地明白自己傷她心的原因了:他從未推心置腹地對她說過心裏話。他的遭遇,他離開紅娣的原因,紅娣甚至直到今天也不知道!林鶴心中的負疚感又陣陣襲來。他經常感到內疚,根源也就在這裏了。
孩子們吃完飯都離開了客廳。大嗓門女傭坐在桌前看著林鶴發愣。紅娣對她說:“不用等著收拾桌子了,你先去吧!”女傭欣喜地站起來,趕到別人家去做工。桌前只剩林鶴和紅娣。林鶴繼續喝酒。紅娣吃飯簡直一個一個米粒往嘴裏送,吃得極慢。他們都不願意結束這頓難得的聚餐。
“你陪我喝點酒吧?”林鶴懇求道。
“我不會喝。”
“從前在你家吃飯時,你不是也能喝點啤酒的嗎?”
紅娣臉紅起來。她說:“好吧,喝點啤酒……”就起身拿了個玻璃杯,倒了半杯啤酒。她低頭看著酒面上浮動的白泡沫,仿佛在回憶許久以前某次吃飯的情景……
“人常常會把錯誤,有些錯誤隔了許多年再看,實在可笑。你知道嗎?我就犯過一個錯誤,當年我在你面前說謊,這謊言教我自己都收不了場……”
林鶴故意用一種輕松的口氣提起往事。他說自己揀垃圾的生涯。他說他如何在星期天可笑地換上幹淨服,到紅娣家吹噓自己在郵電局工作。說起他怕紅娣聞到他身上垃圾箱的臭味時,他甚至笑了起來。至于他內心的痛苦,他對紅娣的深戀,以及此後常常躲在垃圾箱旁偷看紅娣的情節,都被他輕描淡寫地掠過,或者根本不提。最後,他又講到劉書記如何騙取他的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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