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書庫>文學名著>梁曉聲>尾巴>第5節第2小節

《尾巴》第5節

第2小節
梁曉聲作品

  [續尾巴第5節上一小節]選擇,不是當什麼反貪局長,而是提前離休,住進他當院長的這所精神病院裏頤養天年,或者幹脆一塊兒腐敗了算……

  我聽後良久無語。既爲教授的遠見卓識與獨到的政治思想所折眼,也爲本市反貪局長悲怆的下場而心中暗泣。

  小悅又說,自從那位反貪局長被送進了這所精神病院,他的官位已經空缺了半年多。不是想當官兒的人少了。如今權錢可交換,權se可以交換,權錢se可以交叉交換,想當官兒的人又一年比一年多起來了。但是許多一心想當官的人對反貪局長這一官位,皆敬而遠之,望而生畏,避之惟恐不及。若一心想當官的某人極力舉薦同樣一心想當官的某人任反貪局長,那麼完全可以肯定,前者一定是後者官場上的宿敵,舉薦的目的乃是企圖以最爲ti面的最爲光明磊落的方式剪除異己。她說一個時期內熱情洋溢的舉薦信真是多極了,雪片兒也似的積壓在市委、市“人大”、市“政協”。她說這還叫本市的公民們如何相信本市的官員們之間能搞好團結呢?

  我一向的確是一個只顧終日埋頭“爬格子”掙稿費,不關心本市官場時事的“碼字兒”先生,對小悅所講的,概無所知。我十分驚訝于她一個精神病院裏的護士,怎麼會對本市官場上的事了解得那麼詳細,並且含蓄地向她表示了我的驚訝。

  她不以爲然地笑笑,說你忘了這所精神病院裏住的都是些什麼人了?說可惜她不是作家。如果是,早憑在這裏獲得的許許多多林林總總詳實可靠的生活素材,寫出一本當代的角度新穎的《官場現形記》了……

  我一想可不是麼!連我這個才住進來的人,本不願探聽不願了解不願知道的人,無形中都已經了解了許多知道了許多,何況是她了。

  我說小悅你別寫,你千萬可別産生寫的念頭。書,那也不是誰想寫就能寫出一本兒,誰寫出來了都一准能出版的。莫如讓我這個職業作家來寫。她寫,肯定糟踏了素材。我寫,將肯定能成爲暢銷書。她作我的版權代理人和銷售經濟人,我們二次精誠合作,豈不更好?

  她認真地問,如果她源源不斷地向我提供她所掌握的大量素材,我給她幾成版稅?

  我一咬牙,不惜血本兒大犧牲,問將來給她我的稿酬的五分之一她幹不幹?

  她倒爽快,在這件事兒上不和我斤斤計較。于是我們一拍即合,定下了口頭協議。

  全院只有兩個人對“4號”之死表現得與衆不同。那就是“3號”和“9號”。“3號”是越鬧越凶了,仿佛一刻不穿上“xf”背心,更確切地說,一刻不穿上他自己所迷信的我的背心,就一刻不得安甯。但我的背心被小悅拿去做舊了,兩天後才能完活兒。還得經過王教授驗收,還得經過公證,我和他一手錢一手貨雙方當面過了手,背心才算正式屬于他,他才能合理合法地穿在他自己身上。“3號”一刻也不得安甯,攪得王教授心煩意亂,幾次催我趕緊讓他驗收。我只得撒謊,推說這麼重大的事,我不可以獨斷專行,怎麼也應該征得我妻子的同意。說這麼重大的事,也絕不是我和妻子在電話裏三言兩語就能達成一致的。說我已經給妻子送出了信,最多兩天,妻子的態度就反饋回來了。“3號”鬧得凶,王教授拿他沒法兒治。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只好暫時將他“禁閉”起來,並且每天qin自給他打兩針鎮定劑,實際上他不知道“4號”的死。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動一點兒感情的。他心裏只有他自己。葯勁兒一過,就又嚎叫著要我的背心。還嚎叫著以一些很可怕的話對我進行威脅。揚言我若不肯賣給他背心,他就找機會殺了我。光殺了還不算,還要將我碎屍萬段。小悅說他既然産生了如此惡毒的念頭,目的達不到,絕對是什麼殘忍的事兒都幹得出來的。小悅又說“4號”曾qin自參予調查的幾樁受賄案,大抵都跟“3號”的行賄有關。有的案件雖然證據確鑿,事實清楚,但又因爲“3號”已經是精神病院的一名患者,無法提審他,只能不了了之。反貪局長和他所要法辦的罪犯都被送進了同一精神病院,前者思想上走投無路,跳樓身亡;後者逍遙法外,且爲了一份兒幸福的感覺,刻不容緩地要以三十萬買下我的背心,個中時代玄機,世態奧妙,令人不知作何感想。

  “9號”就是我下午碰到的,享受正局級待遇的那位學者。他與“4號”有點兒勢不兩立。他們在精神病院外邊就認識,就已經有點兒勢不兩立了,都先後住進了精神病院。空間局限了,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關系非但絲毫沒有改善,反而更加“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似的了。當然也不是一見了就互啐互罵,你給我一老拳,我給你一狠腳。都是有身份之人,各自的教養都在那兒擺著,怎麼也不至于像江湖上的兩個仇人見了似的立刻要決鬥出個你死我活。他們的仇是由于對時代所持的不同觀點不同看法才結下的。一見了就是一場大辯論。一辯就辯到雙方都口幹she燥,聲嘶音啞,嘴角挂白沫的程度。而且辯到了那種程度了還是都不甘拜下風的。雙方又都有各自的一批忠實的支持者,追隨者。只不過“4號”的支持者追隨者多些。“9號”的少些。每每的,醫生護士們不進行製止、喝斥、驅散,辯論不會告終……

  “9號”是這樣一位學者——他自己並沒有什麼獨立的思想可言,也未見得有什麼真才實學。但是他被某些喜歡他的人認爲對當代有傑出的貢獻。如果不是因爲超齡了,據說本市的每一屆“十大傑出青年”,他都會榜上有名的。

  他對當代的傑出貢獻在于,他總結出了一套邏輯,或者說是一種思想方法。只要用他的邏輯一推論,用他的思想方法一解說,那麼我們的生活就比蜜甜了,我們的社會就充滿陽光了,我們所chu的這一個時代就是最最美好的一個時代了。什麼通貨膨脹問題、失業問題、分配不公問題、貧富懸殊問題、官僚腐敗問題,就紛紛不是問題了。非但不是問題,甚至還足以證明時代的飛躍。

  我碰到他時,他正在院子裏閉轉。大概是希望碰到“4號”,再進行一場chunshe劍的辯論。

  他攔住我,冷不丁地劈頭便問:“這位病友,你對失業問題怎麼看的?”

  我一愣,萬沒料到,在精神病院這種超現實的地方,有人會向我提出一個院牆以外的現實之中十分敏感的問題。

  我猶豫片刻,審視了他一番,確信他並無惡意,只不過是想找到個交談的對象,共同探討一個嚴肅的話題。于是放下心來,應付地回答——失業麼,總歸是令人堪憂的事。一個guo家失業人口遞增,解決再就業的能力有限,guo家的安定就大受影響了……

  否!——他用一個擲地……

尾巴第5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

▷ 閱讀第5節第3小節上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