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家世背景而産生的勢利觀念,在文明而開明的巴斯城沒有立足之。 --藍畢梧,巴斯城規
“雷克爵爺把他的手槍交給我,命令我假如那個土匪敢動一根指頭,就可以開槍轟掉他的兩個蛋。”
郵務室迸出一陣男孩子童稚的哄笑。
“姓杜的全身直打哆嗦,”賀亞伯吹噓道。“而且像個酒鬼去做禮拜似的嗚嗚哀鳴。”
沒有人注意到停在門口聆聽的茱莉。
盤坐在分類桌上的亞伯巨細靡遺,而且顯然加油添醋地描繪如何追捕到郵件劫匪。一群小男生團聚四周,表情癡迷而神往。亞伯舉起拳頭,悶吼一聲,拳頭用力往上一揮。“我們把他揍得差點上西天,真的。”
茱莉咳了兩聲,跨入郵務室。
“要命!”亞伯躍到地板上。他的聽衆轉身傻瞪著她。
亞伯腆地低下頭。工作臺上仍攤著信件和雜志,分類櫃的格層仍是空的。她知道他整個下午都在重述他的曆險記,並沒有將信件整理分類打包。
她威嚴地瞪他一眼。“亞伯,這批信件天一亮就會送往布裏斯托,是不是?”
“是的,小,鐵定送出去。”他趕緊抓了一捆雜志。“咱們快動手做活了,小夥子們。”
他們像見到黃鼠狼似的,四散竄至各人的崗位上,娴熟的手指迅速傳遞信件。
年紀最小,才九歲大的施昆彼,手握一疊信件向她湊近一步。“小,看你的樣子呵,黑服佩上珍珠,好漂亮。”
她對他笑逐顔開。這襲黑晚禮服和搭配的黑舞鞋是外婆送的禮物。茱莉從未穿過。那雙鞋子令她原已畏人的身高更添兩英寸。不過,今晚她不必擔心會俯視她的舞伴了。齊雷克是她的舞伴中最高的一個。
昆彼搖搖頭。“你比選美皇後更美麗。”
“而你是個很有風度的小小奉承家,施先生。”
大教堂的鍾聲響起。郵童們停下工作,數著每一下鍾聲。聽到二十四響,亞伯說:“李奇蒙公爵來了,黎絲說的。”
以鍾聲召告貴族光臨是畢梧的另一個風俗,但今晚茱莉無暇顧及典禮。“昆彼,”她說。“你數完次要信件了嗎?”
大大的淺褐眸子盯著她絲裙上的一撮撮珍珠。“哇,還沒有,小。”他跳回原位。“糟糕,我才從本地郵袋中把它掏出來。我不會再把它送到倫敦,我保證。”
“那你剛才一直在做什麼?”
他指著其它男童。“亞伯在告訴我們他如何逮到杜克勞,又把他趕走的經過。他不能讓姓杜的搶了郵件和窮人的錢還逍遙法外。”
她既感激又惱火,心情沈重。她會打發雷克爵爺上路,跟前面六個一樣;但是她不能馬上做,他才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幫助她。他的身份也太重要,無法閃躲。
她動手下手套;沒有道格從旁監督,郵童會在這兒整理幾個小時還弄不好。她不能要墨林來理,他在伺候外婆和應邀來晚餐的牧師。“郵件應該已經分類打包,各位先生。”她無奈地把手套和手提袋放在一邊。
“我們可以理,小,”亞伯央求道。“你要去魏家俱樂部。”他看看鍾。“現在六點十分了,你會遲到。”
“女士向來遲到,亞伯。不過,郵件可不然。”
他的濃眉皺在一道。“雷克爵爺說你會跟他跳舞,是真的嗎?”
這話令她心慌意亂,她堅決地想讓心跳正常。她何必焦慮?他已答應不再吻她。爲了回報,她應該讓他尊嚴無損地離開巴斯城。“也許會。”
雙手叉腰,亞伯說:“我打賭他會令所有女士瘋狂著迷。他告訴過我有一年秋收時節,在殖民地爲一位女士差點跟人決鬥。是一個造船商的女兒,看上了他,她的另一名追求者眼紅吃醋。”
茱莉低聲喃喃道:“那麼她肯定需要戴眼鏡。”
她走到工作臺,拿起一疊信,轉向分類櫃。厚羊皮卷,蓋著花俏印信的官方文件,與斜書寫、香味撲鼻的私人信件共享一個格層。“紳士季刊”與“科爾街新聞”及“賽馬月刊”放在一起,一時,房中充滿紙張滑過木質桌面,和信封內鋼板的叮當聲。
工作這麼繁重,她心想,回饋卻這麼少。她看看專心工作的郵童們。這些少年應該要有出頭的機會——只要她擔任巴斯城郵政局長一天——她會讓他們得到這個機會。想到這次郵件遭劫的後續危險,她說:“各位。”
“仔細聽。”亞伯挺喊。
他們個個挺立正,一張張信任的臉孔轉向她。“郵件被劫之事,我們一定要守口如瓶。萬一龐杜比或任何人得悉道格的不幸遭遇——”
“沒有一個人會說出去,小,”亞伯說。“誰若吐了一個字,我會找他算帳。聽到嗎,小夥子們?”
他們個個瞪大了眼,點點頭。
茱莉從眼角看見亞伯又看看鍾。歉疚令他年輕的嘴角往下撇。
“雷克爵爺說,逮捕杜克勞時你幫了很大的忙。”她說。
他咧嘴笑了。“我們讓姓杜的敗類嘗到王的正義滋味,真的。”
這句話,也是雷克爵爺的翻版。崇拜英雄對他們無益。這些少年必須把雷克爵爺當成普通人,她可不願一旦他走了,一屋子少年都拉長了臉。“我了解杜先生的出拳神出鬼沒。”
亞伯聳聳肩。“姓杜的一拳也沒打到司令官。”
司令官。她若不快點采取行動,這些感情沖動的少年不久就會高唱英雄誦了。“他有,而且雷克爵爺臉上有縫合線作證明。”
“你是說他臉上那個擦傷?”亞伯尖聲問。
“是啊,我相信它是姓杜的那雙神出鬼沒的拳造成的。”
“要命!他在逗你,小。”他拿了一本“紳士季刊”拍一下桌子。“姓杜的根本沒機會還手。司令官是在屋外冰上滑了一跤,真的,撞上了刮靴板。”
茱莉的手停止工作。“什麼?”
亞伯扭頭說:“是不是這樣,昆彼?”
昆彼停頓了一下,胖胖的手指纏在線團內。“亞伯說的是實話,小。我眼見到的,真的。”
神出鬼沒的右拳?哼!這個狡猾的惡魔。想想,她居然以爲他是爲護衛她而受傷,還因此自責。他先騙得她替他惋惜,又騙得她滿心感激。她怎會如此愚蠢?
得到教訓就得學乖,也許她不必替他保留尊嚴。
“司令官說謊了?”亞伯像個饑餓的孩子窺探果醬的櫥窗似的。
她不能讓他希望幻滅。“沒有,司令官並沒有說謊。如你所說,他是逗我。”
他拉高褲子。“那就沒關系。”他說,模仿道格最愛做的表情。
她不會去魏家俱樂部了。她不必跟一個騙子公平的玩遊戲。心意既定,她繼續工作。
但隨著時辰漸晚,她的怒火漸增。她想摔雜志,把賽馬表格撕成碎片。她的強烈反應令她自己都困惑,她試圖按捺脾氣。毀掉別……
婚約第4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