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來了。”
義三擡頭看了看n車站的電燈罩,對民子說。
其實,4月初,燕子就已經飛到這兒了。可是,義三發現它們,卻已是考完試的今天。
燕子已經築好了巢。雌燕子在行人頭頂上飛得很低,也很快。人們幾乎看不到它們的形。
“這燕子是每年來的那群吧。”
義三停下腳步。
“去年從這兒離去的燕子又領著情人回來了?”
“我看在等發表考試結果的這段時間裏,你最好研究一下鳥類。”
民子開玩笑地說。可義三卻頗爲認真地道:
“雪的人都關心燕子,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所以,一看到燕子飛到了車站,我心裏就放心了。”
民子沒有再說話。對于民子來講,n鎮既是她做住院醫的“老巢”,也是義三生活的地方。通過了家考試,他們要是也能像“領著情人回來的燕子”那樣回來,該多好……
今天考完試,義三邀請民子來家裏玩。桃子和義三的舅想請他們吃頓飯,表示一下“慰勞”。
“桃子也請我去?”
民子自語似的說,顯得有些孤寂的樣子。
“桃子小是個好人。”
“是個好孩子。”
義三簡短地應答道。
“我還想去這兒的附屬醫院看看。也許,還是等考試結果出來了再去爲好。”
民子說。
“去年那個時候,我好像是最有勁頭的。考試完了,男的一般都是信心百倍地要大幹一場,可女人呢,多少要松一口氣,而且不知要幹些什麼。”
“你不是說要回大學的研究室嗎?”
“可回去以後,又怎麼辦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嘛。”
“你呢?”
義三沈默不語了。
“你看,河變得清多了。”
民子顯得十分驚訝地說。
清除河底的護岸工程正從上遊向這裏進展。兩個人的腳下,也堆滿了土塊。那都是翻掘長滿青草的堤岸後清出來的。一個半躶的男人扛著泥方柱正在向河下走去。
義三最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這種情景。
“這兒下一點雨,河就會漲起來。看到那洶湧的勁頭,你絕對不會想到這是條小河。這工程到今年臺風季節就能夠完工的。到那時,就不會出現孩子被沖走、被淹死的事了。”
“那次,你跳到混濁的河裏遊泳的樣子真夠棒的。真可以說是賭命般的決斷。”
“什麼決斷啊。我什麼都沒想,就只有一個念頭。看到被沖走的孩子,就要跑過去跳進裏去救他。”
“不過,那件事可是決定了你的命運的。”
“這不好說。”
義三的濃眉下掠過一絲影。
“她的去向,你還沒找著嗎?”
“光知道她在一個叫‘福生’的鎮子上。可這個‘福生’是個什麼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你不准備去找她?已經絕望了?”
民子向義三身邊靠了一步。
“這倒談不上什麼絕望不絕望的。我還從來沒有對愛情絕望過,而且也不想在我的一生中有這種經曆。只是,我十分擔心,我的那點無用的同情、關心是不是會毀了那孩子的一生。這使我特別痛苦。我要是出現在那孩子面前,她又會怎麼樣呢?雖然有這些顧慮,但是我仍然特別想見到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我心裏真是憋得慌。”
“要是孩子掉到河裏被沖走了,還能夠跳下去去救他。可……”
民子停住話頭,不知該怎麼說。
“不過,那些值得你愛的女人都好像被河沖走了,都在河
裏掙紮呢。”
“我覺得接觸女人的命運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可以使這個女孩幸福呢。也許,我這樣說是因爲我的愛情太淺薄。”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愛情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冒險,可是,就在我們這樣議論的時刻,那個孩子也許就會發生什麼不可知的變化。我最近漸漸明白了,無論是愛情,還是什麼別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是靜止不變的……當然,那個我從河裏救上來的孩子,我卻沒能從疾病中將他救活。”
正說著,義三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子向外側歪了過去。
“危險!”
路不好走了,兩個人只好一前一後地向前走去。
桃子牽著長毛狗從前方沿著道路迎了過來。義三和民子向她笑了笑。
可是,桃子一副似乎沒有看到民子的樣子,走到義三跟前,把臉湊到義三肩頭上說:
“你房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封信,是房子來的。”
桃子領著狗從別的入口進去了。義三徑直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只有民子一個人被引到那間面朝院子的西式房間裏。這房間也不知是一家人的起居室還是客廳。
已經有客人在那裏了。一個民子不認識的中年婦女和一個男孩背朝著鋼琴坐在低矮的布面椅上。好像是母子倆。他們的穿著都很入時。
坐在那裏,民子不知自己該往哪裏看,只好呆呆地望著那淺紫的嶄新的牆壁。她心裏想:再過一段時間,這一切都會變得沈穩安甯。淺棕
的窗簾也是簇新的。
桃子的父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
那對母子似乎是桃子一家的老相識。他們一見面就談起那男孩的身情況。看來她們是擔心孩子的健康,剛剛請桃子的父
檢查過。
盡管民子與這個話題沒有關系,桃子的父還是頗爲機敏地與她搭著話。
“怎麼樣?考試?我們當醫生時還沒有這種考試,我們不用考試就當上了醫生,那是我們的幸福。”
桃子的父大口地抽著煙,顯得很香甜。他似乎是抽看病的空閑來稍稍坐一會兒的。當護士來叫他時,他又走出了房間。
桃子的父剛走,千葉夫人便走了進來。她上身著黑白相間的夾克,下身穿著黑
的裙子,顯得十分協調。這使民子頗爲感歎。
桃子端來一個銀盤,上面放著白的小碟子。小碟子上是鮮紅的草莓。
“我還以爲爸爸在這兒呢。”
“是啊。他總是坐不住。”
夫人對桃子說。然後,她把民子旁邊的椅子稍稍拉了一下,坐在了穿和服的女客人對面。
她們倆也像是老相識。桃子的母說:
“你看,阿准,桃子他們都這麼大了,大家又聚在一個房間了。真和做夢一樣啊。”
被叫做阿准的那個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看桃子。
“義三在幹什麼呢?”
桃子說著,回過頭去。
桃子的母把民子介紹給客人。
“現在又能這樣平平靜靜、安安穩穩地聊天了。大家都挺平安……”
那位中年女客說。
“不過,到了東京,就一點兒自己的時間也沒了。無論什麼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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