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果戈裏作品集索羅欽集市上一小節]的李子露酒,就別想擦幹淨嘴了——是他批了這塊該死的地方給人趕集,在這裏不管怎麼著,你也別想賣掉一粒麥子。你瞧見那個坍塌的老棚屋麼?就是山腳下那間屋子。(這時,我們的小美人的挺好奇的父
挨得更近了,全神貫注地聽著。)就在那間棚屋裏三天兩頭鬧鬼;所以,在這塊地方每趕一回集,總要出點亂子。昨天鄉文書夜裏路過那裏,擡頭一看,——天窗裏探出一張豬臉來,呼噜一聲,嚇得他丟魂失魄;眼看紅袍子又要顯靈了。”
“什麼紅袍子呀?”
說到這裏,我們那位在一旁聽得出神的莊稼漢連頭發根子都豎了起來;他驚恐地轉過頭去,一眼瞧見女兒和一個年輕小夥子神態安詳地站在那兒,互相摟著,低聲訴說著綿綿軟語,忘記了人世間有關長袍子的種種傳聞。這時,他那恐懼心理倏然消失,又回到以前那泰然自若的心境中。
“哈—哈,老鄉!我看你真是一個摟摟抱抱的老手!我可是娶之後的第四天才懂得怎麼摟抱我那已故的妻子赫維西卡的,那還得感謝我那當伴郎的老友,是他指點我的。”
年輕人立刻看出,他心愛的人的老爹不大有心計,于是心裏開始盤算著怎麼去討得他的歡心。
“好心腸的人,你多半不認識我,我可是一下子就認出你來了。”
“也許是吧。”
“要是你樂意,你的大名、綽號,樣樣事兒我都說得上來:
你叫索洛比·契列維克。”
“不錯,是索洛比·契列維克。”
“那麼,你仔細瞧瞧:認不得我麼?”
“不,認不出來。說來你別生氣,我這輩子見過的各式各樣的臉孔可多著呐,鬼才能把它們全記住!”
“真可惜,你不記得戈洛普平柯的兒子麼?”
“你爹是奧赫裏姆麼?”
“還會是誰呢?要不是他,那就只有是禿頂的爺爺①啦。”
①魔鬼的別稱。
說完,兩位新朋友立刻下帽子,接著便
吻起來;我們這位戈洛普平柯的兒子立刻不失時機地向新結識的朋友發起了包抄進攻。
“喂,索洛比,你看見的:我和你的女兒相相愛,願在一起過日子,永不分離。”
“怎麼樣,帕拉斯卡,”契列維克轉過身來,笑呵呵地對女兒說,“也許,真的,就像俗話說的那樣,是緣份湊合……在同一塊草地上吃草!怎麼著?拍巴掌吧?來呀,新女婿,請我喝一杯吧!”
于是,他們三人來到集市上一家有名的飯館裏——猶太女人的貨棚下擺滿了數不清的各式各樣,年代不同的扁的、長的、圓的瓶子,桶子。
“嗨,好小子!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契列維克喝得幾分醉意,看見他的這個新女婿斟了一大杯足有半升的酒,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噹啷一聲摔成了碎片,“你說呢,帕拉斯卡?我給你相中的未婚夫怎麼樣?你瞧瞧,他喝起酒來多帶勁!……”
然後,他微笑著,腳步踉跄地和女兒一起慢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貨車旁,而那位年輕人便朝那擺著料的布攤去了,那裏有不少從波爾塔瓦省的兩個縣加佳奇和密爾格拉德來的商人,——他想仔細挑選鑲有精致銅邊的木製煙鬥、紅底子的花頭巾和帽子作爲定
禮物,送給老丈人和所有應該孝敬的
友。
盡管是男人不喜歡的東西,
只要妻子想要得到,
就得討她的歡心。①
——柯特利亞列夫斯基
①此引文爲烏克蘭語——譯者注。
“喂,屋裏的!我給女兒找到未婚夫啦!”
“幹嘛不早不晚這個時候去找女婿呀!糊塗蟲,真是糊塗
蟲!你大概是生就的一個笨蛋!哪兒見過又打哪兒聽說過一個正經八百的人四跑跑顛顛找女婿的呢?你還是動動心思,怎麼把小麥
手吧;那還會有什麼好東西!我估摸是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窮光蛋。”
欸,怎麼會呢!你就該瞧瞧他是什麼樣兒的小夥子!穿的一件長袍子就比你身上的綠短上
和紅皮靴子值錢。他喝起酒來可帶勁了!……我這輩子要是看見了別的小夥子眉頭也不皺一下,就喝下半升燒酒,那就叫魔鬼把我連你一塊兒拘了去。”
“哼,管保沒錯兒:他跟酒鬼和流漢是一窯貨。我敢打賭,他准是那個在橋上纏著我娘兒倆的壞小子。可惜他沒有撞到老娘手裏:我會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赫芙裏娅,就算是他又怎麼樣;他怎麼是個壞小子呢?”
“哼,他怎麼是個壞小子!你這個沒有腦子的大笨蛋!你就聽著!他怎麼是個壞小子!當咱們路過磨坊那會兒,你把那雙混帳眼睛藏到哪兒去啦!你倒好,人家就在你那沾滿煙絲的鼻子跟前辱罵你的老婆,你倒滿不在乎!”
“不管咋說,我還是看不出他怎麼不好,那可是個棒小夥子。就是不該一下子濺你一臉汙泥。”
“哼!我看得出來,你是存心要堵我的嘴!這算哪檔子事?你什麼時候學了這一手?准是東西沒賣掉,倒先去喝貓尿了……”
這時,契列維克自己也明白話說多了,立刻用雙手抱住腦袋,因爲他估計到怒氣沖沖的妻子一定會伸出利爪來猛揪他的頭發。
“真是見鬼!還結什麼婚!”他心裏暗自嘀咕著,趕緊躲過那氣勢洶洶的妻子。“只好不明不白地回絕一個好人啦。我的天哪,幹嘛要這樣折磨我們這些罪人呢!人世間各種廢物已經夠多的了,你幹嗎還要降生這麼些惡婆子!”
桐葉槭,別垂下,
你還青翠;
哥薩克,別憂傷,
你還年輕。①
——小俄羅斯歌謠
①此引文爲烏克蘭語——譯者注。
身穿白長袍的小夥子坐在貨車旁,心不在焉地望著周遭人聲嘈雜的人群。困乏的太陽悠閑地燃燒過一個早晨和中午之後,正漸漸地西沈;即將逝去的白晝泛著迷人、燦爛的绯紅霞光。白的帳篷和貨棚的頂端,籠罩著一抹依稀可見的玫瑰亮
,閃爍著耀人眼目的輝光。一堆堆的窗用玻璃閃閃發亮;小酒店老板娘那桌上擺放的綠
酒瓶和酒杯染成了一片火紅顔
;堆成小山似的香瓜、西瓜和南瓜好像是用黃金和赤銅澆鑄出來的。人們的談話聲明顯地變得稀疏、沈寂了,那些女商販、莊稼漢和茨岡人的
頭已經倦怠了,只是慢慢騰騰、懶懶洋洋地轉動著。前前後後開始亮起了燈光,剛煮好的面團子冒著香噴噴的熱氣,在逐漸沈寂的街道上彌漫開來。
“你爲什麼事兒發愁呀,格裏茨柯?”一個高個兒、曬得黝黑的茨岡人猛拍一下小夥子的肩膀,大聲問道。“怎麼樣,二十盧布把犍牛賣給我!”
“你就只想買牛、賣牛的。你們這號人只知道唯利是圖。
總是連偷帶騙坑老實人。”
“呸,鬼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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