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福地十七上一小節]。她沒有暈過去,可是渾身抽搐起來了。他只好跑遍全屋去呼救,並且跪在她的面前,吻著她的手,用最熱的語調叫著她的名字,爲她的受苦,他幾乎忍不住哭出來了。一場令人惡心的下流的喜劇!”
“您說的是例外的情況,但不管怎樣,這很令人驚訝!”
“啊!這不是例外,千百對夫婦就是這樣生活的。當只有做生意把人們連在一起時,當法律給人們釘上了無法解的枷鎖時,當小
們把結婚看成是買賣經營獲得利潤時,他們不可能別樣地生活。”
“您的全部仇恨是由于您個人遭受了挫折而産生的,對不對?”
“我從來是這樣看的,因爲這我早就看透了。”
“爲什麼您不結婚?”博羅維耶茨基問道。
默裏感到不知怎麼回答,他沈默了一會兒,便把他的燒得熱辣辣的額頭靠在桌旁一臺小印刷機上的冷冰冰的白鐵板上。
“我的肩膀太寬,可是我的錢又太少。如果我不是個瞎子,沒有蠢得象蝦子一樣,而至少和布霍爾茨一樣,每一個波蘭女人就會趕忙對我發誓要至死地愛我!”他表示怨恨地嘟囔著。
“啊!原來波蘭女人拒絕了你的求愛?”卡羅爾譏諷地說。
“是的,波蘭女人是愚蠢、虛僞、反複無常和壞的天的化身,這……”
“您的詞彙很豐富嘛!”他帶挖苦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沒有要你注意這個。”他咬著自己稀疏的牙齒,喃喃地說。
“我也沒有求您表白自己。”
“廠長先生有請!”一個工人把頭伸進了實驗室叫道。
卡羅爾便到布霍爾茨那裏去了。
默裏覺得有點不痛快,他爲自己的一時沖動感到羞愧。盡管如此,他的痛苦和失望都激起了他對整個世界,特別是對女人的仇恨。在生産染料的車間裏,幹活的主要是幾個女人。他聽到她們高聲說笑,感到十分討厭,便趕走了他們當中的一個,這還不夠,把其他的也馬上開除了。後來,他跑遍全廠,一有借口,就沖著女工們大喊大叫,把她們記在該受罰的人的名單裏,或者開除她們。
布霍爾茨坐在染坊裏,他和卡羅爾打了個招呼後,說:“克諾爾星期二會來,你晚上到我這兒來,我們上山去。”
“好,可是廠長先生爲什麼要出去,這種散步是有害的。”
“我不能坐在家裏了,一切都使我感到發膩,我需要活動活動。”
“那麼爲什麼廠長先生不坐車到外面走走?”
“今天走過了,更叫我發悶。有什麼情況嗎?”
“生産和往常一樣。”
“這就好。爲什麼今天廠裏這麼靜?”他喃喃地說道,一面注意地聽著。
“也和往常一樣。”卡羅爾回答後,往別的廠房去了。
布霍爾茨想仔細地聽那充溢全廠的低沈、單調,可是強有力的機器的轟隆聲,但他由于一下子不能集中注意力,沒有聽到多少。這時候,他覺得染坊裏很悶、很熱,便走了出來,坐在工廠門前一個養魚池上擺著的木架子上。這個養魚池的就是廠房裏一部分用過的蒸汽凝成
滴之後流過來的。
他把眼睛睜開,漫看著自己工廠那些繞在一個大院子周圍的廠房,看著工人們用銅索把一些運煤和運布匹的車廂從倉庫不斷往院子裏拉,看著許多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的屋頂,看著不斷噴發出由于日光照射而蔚爲紅的一團團濃煙的煙囪,看著在倉庫前面推著車廂來回移動的身材瘦小的工人。
他十分吃力地呼吸著這在陽光照耀下、充滿了煙霧和煤屑的空氣。
他的咳嗽因此更厲害了,但他並沒有回去,他覺得現在的全身無力反而給他帶來了快適。
溫暖的陽光給大地送來了濃郁的春意。從泱泱的田野地裏吹來的微風把聳立在大院一邊的一堵圍牆附近的光禿禿的白楊樹吹得索索發抖。一群群麻雀一面打架、一面興高采烈地唧唧喳喳地叫著,好象對這春天的來到表示歡迎。一片廣闊的藍天高懸于這座充滿著煙霧和工廠的轟隆聲以及寂寥無人的大街小巷的城市之上,大塊大塊的白雲就象一團團棉花一樣,躺睡在這無際的蒼穹裏。一忽兒,太陽把它的圓圓臉蛋從雲中露出來了。
工廠在勞動中不斷發出有節奏的聲調。
布霍爾茨終于站了起來,往家裏走去。可是他面對這些巨大的樓房,這些強有力的機器,這工廠生活的無比偉力,感到自己是多麼軟弱無力。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著,來到公園後,由于看到了一棟棟高大的紅的樓房,它們的窗子燦然閃爍,他不由得對它們産生了欣羨之感。
雖然哈梅斯坦給他開了絕妙的葯方,但他仍然沒有恢複健康,他感到病情一天天壞了。他夜裏很少睡覺,有時就是坐在沙發椅上度過的。因爲他不敢走到邊,常以爲只要自己趟下,就一定會死。這種對于死的恐懼常給他帶來極大的痛苦,甚至使他全身抽搐。他越來越害怕這夜晚的來到和一個人的孤單的生活,可是他又不願承認這一點。在他的軟弱無力和要克服這種軟弱無力狀態的迫切的心情之間,經常發生矛盾和鬥爭。
他對什麼都毫無感覺。
他什麼也不想幹,對一切都沒有興趣,感到厭煩。
在辦公室裏,他可以幾個小時坐著不動。讓博羅維耶茨基去理所有的事務,而自己的視線都盯著窗外搖曳的樹木。他甚至可以忘記這是在什麼地方,他看見了什麼。當他清醒過來後,他會重又一瘸一拐地走到廠裏,和人們在一起,參加他們的活動,就象一個沿著滑溜陡峭的岸邊竭力往上爬的溺者一樣,希望健康,活命。
星期六,這一天克諾爾說了要來,可是他感覺更不好了。
雖說如此,他午後還是來到了廠裏。
發燒在消耗他的力,煩惱在折磨他。他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連一分鍾也呆不住,于是從一個車間走到另一個車間,從一個廠房走到另一個廠房,從一層樓走上另一層樓。他要走,要向前走,要看到所有的東西,可同時又覺得要回避這一切。因爲機器使他感到煩惱,這無數在轉動中發出呻吟的傳動帶使他感到煩惱,增加了他的痛苦。
他來到了織造車間,在一臺臺紡織機的旁邊走過,看見它們好象一群野獸,爲了擺鐵鎖鏈的束縛,在瘋狂地掙紮。
由于這些巨大的廠房裏,到都是機器的轟隆聲、金屬的叮當聲和人們的吼叫聲,他走得很快,一雙發紅的眼睛只顧瞅著那些躬著背、兩眼盯著車
,對自己身邊的一切都毫無視聽的工人。
棉花的飛絮象一片灰的茫茫大霧,籠罩著不停震動著的機器和幾乎一動也不動的人們,在透過長長一排窗子射進來的陽光的照耀之下,閃閃發亮。
不,他感到這裏不好。這強迫人們進行勞動的機器的十分單調和不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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