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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二十五

第2小節
萊蒙特作品

  [續福地二十五上一小節]同樣不聲不響、十分謙遜地同熟人打了招呼。

  “我挺好,謝謝你,格羅斯呂克,什麼?”他把手卷成一個圓筒,對著銀行家的耳朵說。

  “博羅維耶茨基先生,你不知道莫雷茨·韋爾特什麼時候來嗎?”

  “他沒有說,也沒來信。”

  “我有點不放心,他可別出了什麼事。”

  “死不了……”卡羅爾滿不在乎地回答。

  “誰知道,可是我寄給了他三萬馬克的支票,都過一個星期了,還不見他。你哪知道,現在世界上騙子多著呢……”

  “你這是指什麼呀?”卡羅爾聽他的語調,暗暗吃了一驚,便問道。

  “指什麼?說不定在什麼地方有人偷了他,把他殺了。現在都是要錢不要命啊!”他頗有感慨,深深地歎了口氣。那三萬馬克使他坐臥不安,而且他太了解莫雷茨了,他放不下心並非沒有道理。

  “梅麗,別讓特拉文斯卡夫人請了,你彈得不錯嘛,那就好好彈個曲子!”銀行家吩咐女兒道,因爲尼娜正在請她演奏一曲。

  梅麗是個幹瘦的姑娘,兩條tui跟木頭棍子一樣,鼻子陷塌,嘴癟得幾乎看不見。她坐在鋼琴前,毫不在意地彈了幾下琴鍵,這種姿態再加上她的長著一堆青春疙瘩的發青的面孔,發紅的鼻子,兩只又瘦又長的胳膊,就跟一只拔了毛冷凍著的,可又穿上了豔麗的綢服的鵝一樣。

  “那些有名的羅茲金毛小母牛都哪兒去了?”霍恩低聲問卡羅爾道。

  “虧你還問。瑪達·米勒、梅拉·格林斯潘和梅麗·格羅斯呂克不都坐在這兒嗎!”

  “波蘭女人一個也沒有?”霍恩的話聲更低了,以免妨礙梅麗亂七八糟的叮咚聲。

  “遺憾得很,霍恩先生,雖然我們已經開始生産呢絨和印花布,可是要等波蘭百萬富翁的女兒露面,還得二十年吧。這段時間,你就先欣賞普通波蘭女人的姿se吧!”卡羅爾帶挖苦地回答後,便走開了,因爲坐在維索茨卡旁邊的安卡在叫喚他。

  梅麗正在奏著一首奏鳴曲,因爲冗長枯燥已極,令人厭煩;所以她稍一停,客廳裏立即話聲鼎沸,嚷得最凶的正是格羅斯呂克本人。他由于聽老恩德爾曼說,貝爾納爾德皈依了新教,起了無名怒火。

  “我說過,他沒好下場。他冒充哲學家和世紀末風度,終了不過是個沒什麼了不起的混混兒。他信新教幹什麼?我原以爲他有點心眼呢。他改變信仰我倒不在乎,因爲不管他信天主教也好,新教也好,伊斯蘭教也好,也到底還是個猶太人,還跟咱們站在一起。”

  “你不喜歡新教嗎?”庫羅夫斯基問道,一雙榛子se的眼睛卻跟蹤著和尼娜一塊兒穿過客廳的安卡。

  “不喜歡,一輩子也不信它。我是一個喜愛並且需要美好事物的人。我拼死拼活幹上一星期活兒,在星期六、星期天就要休息一下,要到一間大廳裏看看,當然得有好看的畫,好看的雕刻,好看的建築,優雅的典禮。我很喜歡你們的這些典禮,有漂亮的顔se,撲鼻的芳香,有音韻,有光彩,有曲調。而且,要是讓我聽布道,就希望那布道別枯燥無味,我想聽的是談天說地的優雅的談話,那是很‘高尚的’①,給人提神鼓勁。可是進‘教堂’②能怎麼樣?四堵牆,空空蕩蕩,好象全部家當都毀了似的,更不用說還加上個牧師亂吹一番了。你想知道他盡吹什麼吧?……大談特談地獄啦,還有別的,一聽就頭疼,你保重吧。難道我去教堂就是爲了找不痛快嗎?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是鄉巴佬,我不願叫那無聊的廢話把自己憋死。不過呢,我倒想知道,我是跟誰打交道,新教算是什麼公司?羅馬教皇——才是一家大公司呢!”

  ①②原文是德文。

  庫羅夫斯基什麼也沒說,他走了,坐在一群小jie近旁,用奇特的目光瞅著尼娜和安卡。她倆手挽著手,在漫步穿過幾間客廳時,在窗前擺著的每簇鈴蘭花和紫羅蘭前,都要停留一下,躬著身子聞聞花香,然後再向前走——她們自己也和春天明媚的鮮花一樣。

  尼娜有時還用冰冷的雙chun觸觸鈴蘭花的清涼的葉子,以閉著的眼皮擦擦雪白的風鈴草,或者用手指撫摸那正在探望著一個雙耳瓶瓶口的銅雕山林女神的屈臂;這個瓶裏cha著鮮花。然後,她倆開始qin熱地竊竊私語,便走開了,卻沒有注意恩德爾曼諾娃在侍從簇擁下,正在她們後面跟著。這位夫人帶有幾分妒意地張望著那一間間簡樸而優雅的客室,當她看到了牆上尼娜冬天拿來的那件配上了大框的鑲嵌藝術品之後,便興致勃勃地停住了腳步。

  “這多漂亮!顔se多好!多麼光彩!”她眨著眼睛,又驚又喜地大聲喊道,因爲陽光射在這件鑲嵌藝術品上,發出了耀眼的反光。

  等她說夠了這些陳詞濫調,便又在侍從的保護下,邁著外省闊太太的步伐,繼續朝前走去。

  “可笑,太可笑啦,不過骨子裏倒是個善心的女人。是幾個慈善機關的主席,給窮人做了不少好事。”

  “喜歡讓人誇她嘛!”馬克斯·巴烏姆聽見了他的後半句話,朝庫羅夫斯基走了過來。

  “你們覺得很無聊嗎?”尼娜問。

  “不呀,我們有看的。”庫羅夫斯基打量著他倆,說道。

  “意思說有的人覺得無聊,因爲他們沒有什麼可看……”

  “是有這種人!您看眼前吧:米勒小jie和格林斯潘小jie不是呆坐在那兒嗎——哼,羅茲的兩條金se小母牛。瑪達·米勒穿的綢子yi裳太瘦,因此透不過氣來,她還擔心廚娘把果子餅烤糊了,所以急得老是出汗,沒過五分鍾,我數著呐,她就喝了四杯檸檬汁!梅拉·格林斯潘小jie看樣子倒是挺熱情。我故意三次向她打聽了那不勒斯的情況,——三次她都一樣哼哼呀呀的,翻著白眼,用最漂亮的字眼兒贊不絕口……就跟留聲機一樣,放上一張新華爾茲舞曲的片子,一按就唱出同一個曲調。”

  “可是今天她看來有點沒精打采,走,瞧瞧他們去。”尼娜說。

  “因爲維索茨卡夫人今天討厭猶太女人,一抓住哪個年輕人,就教他防備猶太女人,而且大聲嚷著,結果梅拉小jie只好坐在那兒聽著……”馬克斯解釋道,一面走到安卡跟前,很不放心地朝前望去,想找到卡羅爾。

  “好些人都出去了!”尼娜吆喝了一聲,其實她並沒有注意到主客室裏還有格羅呂斯克父女和其他幾家猶太人。

  “男人們都膩了,女人們卻想借聚會之機閑扯幾句。”

  “哼,他們真的膩了才好呢!”尼娜不高興地說。

  “得弄明白這兒究竟有什麼給他們玩的!大yi不能tuo,不給香槟酒喝,你還請來了一大幫幹活的波蘭老粗:工程師呀,大夫呀,律師呀,以及諸如此類的專門家,又想讓百萬富翁老爺們在這兒舒服。有了這幫人,就等于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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