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羅維耶茨基公司棉製品加工廠已于十月一日開工。博羅維耶茨基或韋爾特先生負責簽署借據。”
博羅維耶茨基小聲讀完商業通報後,立即拿著它去找亞斯庫爾斯基。
“必須把它交付給各大報刊,明天送給各個公司;莫雷茨先生提供地址。”
他來到寬大的工廠廠院裏,那兒還堆放著腳手架和各種機器部件,因爲工廠雖已正式竣工,但事實上只有紡紗車間開了工,其他各部分的工程都完結得匆忙草率。
由于種種原因,卡羅爾不願意、也不能坐等全面完工,所以就先讓紡紗車間開工,規定今天爲工廠開工日,同時開動機器。
他心情異常急躁、不安,在紡紗車間長時間觀看了馬克斯進行的試車工作;這個馬克斯累得滿頭大汗,嗓子叫得都發啞了,滿身汙垢,疲倦不堪,在大廳裏東跑西顛,自關閉機器,檢修,然後又重新開動,以關注的目光審視吱紐作響的梭子和紡出來當實驗品用的線。
“馬克斯,停工吧,大家都准備回家了。”
“西蒙神父來了?”
“跟查榮奇科夫斯基一起來的,還直問起你呢。”
“我過一個鍾頭來。”
卡羅爾看到工人們在老工長亞斯庫爾斯基指導下用枞樹花環裝飾的大門和窗戶,感到高興。
另外一批工人布置好了工廠大院的通道,擺了許多長條桌,上面鋪滿從還沒最後完工的倉庫裏拿來的印花布;桌子是給工作人員和建築工人預備的,規定要發給他們類似早飯的點心。
在家裏,卡羅爾也急忙准備好了接待應邀參加今天典禮的同行、朋友和熟識的廠主們。
卡羅爾在各個車間和院子裏走來走去。他奇怪地覺得全身無力,似乎感到惋惜,因爲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得開始新的、更加繁重的工作。他仔細看著那些圍牆和機器,非常愛護,對它們十分切。
他爲工廠獻出了這麼多歲月,這麼多精力、心血和不眠之夜,工廠也由于他的決心、由于他貢獻的力量和心血在他的眼下成長、發展起來了;他現在清清楚楚感覺到他自身的一大部分已經砌進了這堵堵紅牆,鎖在這些奇形怪狀、旋轉起來象怪物一樣的機器裏;這些機器暫時還睡在地板上,靜悄悄的一動也不動,可是卻准備好了待他一聲令下就立即轉動;它們雖然象死了一樣,卻充滿了內在的、蓬勃的生命力。
他沒有理睬達維德·哈爾佩恩,這個人雖然病魔纏身,卻不請自來了;他走得很慢,一面祝他幸福,以高興的目光觀望新工廠,觀看各個車間,對一切都興致勃勃,一面反反複複對馬克斯說:
“我真高興,真高興啊,巴烏姆先生,你們一蓋工廠,羅茲就又興旺起來羅。”
“你別轉了向!”馬克斯咕哝了一句。可是達維德·哈爾佩恩並不介意,繼續觀看,後來,在舉行典禮時,帽站在一旁,欽慕地望著各位廠主和擁擠的人群,望著搖錢樹般的新車間。
“你找什麼?”莫雷茨跟卡羅爾到了空闊的大廳裏,問道。
“沒什麼,我看看。”他憂郁地回答說。
“對工人的招待不能省一點嗎?”莫雷茨問。
“要省,就什麼也別給;本來已經夠寒酸的了。”
“得花四百盧布呢,賬單已經交給我了。”
“就算咱們犒勞犒勞他們吧。至少今天你別反對我。你瞧,咱們長期的理想不是實現了嗎。”他指了指工廠,輕聲地說。
“誰知道好景長得了長不了呀。”莫雷茨回答,同時怪裏怪氣地微笑著。
“我向你保證,只要我在,工廠就在。”他使勁地嚷道。
“你說話象個詩人,不象個工廠主。誰能保證,過一個星期工廠不會變成一堆破磚爛瓦!有誰知道一年以後你就會不要它了。工廠,就跟印花布一樣,是暢銷貨,要是通過它能撈一筆,那它同樣是賣得出去的。”
“你這理論我早聽膩了,恐怕得翻新了。”卡羅爾說,于是他們一起回到了家。這時家裏已經有十來個參加慶祝典禮的人,都坐在露臺欄杆上。
過了一會兒,西蒙神父穿著法來了,大家便都跟隨著他出發。
這是一個隆重的時刻,大群工人了帽子,身披盛裝,擠滿工廠的院子和車間。
神父從一個部門走到另一個部門,連連祈禱,給牆壁、機器和人們灑聖。
在紡紗車間,每臺機器旁邊都有人站著,全部傳送裝置、輪子和皮帶都充滿了力量。典禮之後,博羅維耶茨基發出信號,所有的機器立即步調一致地開動起來,可是轉了幾圈就停了,因爲工人們要去倉庫吃早飯。
工廠開了工。
全部同僚都到廠主家進早餐去。
第一個爲工廠繁榮昌盛舉杯祝酒的是克諾爾,他在冗長的祝詞裏善意追述了博羅維耶茨基在布霍爾茨公司裏的成績;第二個爲工廠興隆、爲精明強幹的東和朋友健康舉杯的是格羅斯呂克,最後他吻了卡羅爾,更
熱地吻了莫雷茨。
查榮奇科夫斯基在舉杯祝願“和氣生財”時,大家反應卻很冷淡。隨後,卡奇馬列克也站了起來;他從一開始就是靜悄悄地坐著的,面對滿座的百萬富翁和這異乎尋常的宴會,他感到害怕,可是幾番真摯誠懇的祝酒之後,他的勇氣和場面話也湧上了心頭。他斟滿了一杯白蘭地,和梅什科夫斯基以及一些波蘭人碰杯後,便用雖然沙啞卻很有勁的大嗓門說:
“我說幾句!和氣生財,我就不信——因爲咱們大家都吃一鍋飯,誰都想比別人多吃。狗跟狼只有一同啃一只小牛或者山羊時候才講和氣。要是誰需要別人幫忙,那就得跟大家講和氣,可是我們大家不必講什麼和氣,因爲即使講,我們也不會讓步……耍心眼兒……打算盤……還有比方說動拳頭,反正不會讓步……我們有力量,又有腦筋,所以……我才說這番話。我爲博羅維耶茨基先生幹杯!……”
幹杯之後,他想繼續說下去,可是人們故意叫好起哄的聲音淹沒了他的話聲;因爲德人和猶太人已經開始大皺眉頭,于是他住了口,繼續跟梅什科夫斯基一起飲酒。
過後,祝酒便沒完沒了了,所有的人都開口說話,頃刻之間,喧鬧聲四起。
只有卡羅爾沈默不語,隔一會兒就往在倉庫裏歡宴的工人們那兒去一趟,因爲安卡在那兒主持宴會,一大群工人團團圍住了她,吻著她的手,又因爲那兒也在爲卡羅爾的健康頻頻舉杯,所以他必須去和他們一起幹杯,以示謝意;但是他退出的時候卻把安卡叫了出來。他特別高興,心滿意足,拉著她的手一邊指劃工廠,一邊叫道:
“這是我的工廠!有了它我就不松手。”
“我也有說不出的高興。”安卡喃喃地說。
“可是不象我這麼高興。”他似乎在微微譴責了。
“哪兒的話呀,你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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