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福地三十四上一小節]福就是我的幸福。”說完她就走開了,因爲尼娜·特拉文斯卡招呼她到花園的涼亭去。
“她還生我的氣呢,得重新對她下下功夫。”他一面想一面來到露臺上;餐廳裏的桌子有好幾張都搬到了這兒,因爲那兒太擁擠、太悶氣。
莫雷茨興致勃勃,忙個不停,照料著一切,不時拉著格羅斯呂克出去說幾句秘密話。
大家歡宴喜慶,只有馬克斯·巴烏姆幾乎根本不參與,他坐在父身邊。他父
雖然應邀前來赴宴,可是那張好象長滿了墓地青苔的
沈沈的幹癟的臉早把人都嚇跑了;他誰也不理睬,偶爾喝一口酒,冷眼瞅瞅聚會的客人;當有人問他一句話時,他回答得也頭頭是道,還望望工廠新砌的紅
煙囪。
在臨街的一個小房間裏,坐著西蒙神父、查榮奇科夫斯基阿達姆先生,第四位是庫羅夫斯基。他們正在打勝牌,象以往那樣痛痛快快地爭吵不休。只有庫羅夫斯基老是一發完牌就偷偷溜走,到尋找安卡,跟她說幾句話,回來的時候撩逗幾句已經喝醉酒的凱斯勒;可是他打牌打得很糟糕,老是把牌弄錯,攪得其他三個人也打不好,因此他得聽阿達姆先生的數落和查榮奇科夫斯基的吼叫。只有西蒙神父滿意地笑著,拿長煙袋棍打著法
:
“好啦,好啦,我愛的孩子。我
愛的好人閣下,你招人家查榮奇克討厭,人家可要記在心裏的。哈哈哈!查榮奇克,你撇開三個人躺倒不幹,那就改姓吧,姓巴蘭科夫斯基吧,還姓什麼查榮奇科夫斯基呢①,哈哈哈!”
①在波蘭語裏,“巴蘭”意爲“山羊”,“查榮奇”意爲“兔子”。
“這是我的錯兒?”這位貴族用拳頭敲著桌子嚷了一聲,“大好人先生,怎樣竟讓我跟傻瓜們打牌,哼,連牌都不會拿!——梅花七,出!”
他們爭執一番之後,又安靜下來打牌。只有阿達姆先生還是老習慣,因爲牌好,就用腳踏著椅子橫木,哼哼唧唧地唱起小曲來:
姑娘們呐,去采蘑菇,采蘑菇,采蘑菇,嗨!
西蒙神父時時伸出滅了火的長煙袋,叫道:
“雅謝克,喂,混小子,點火!”
雅謝克不在,只有馬泰烏什在聽候吩咐;安卡是特意安排他來侍候神父的。
庫羅夫斯基一語不發,笑盈盈地接受了查榮奇科夫斯基的咒罵;他覺得這位貴族遺老非常有趣。
“先生們要白酒呀還是要啤酒?”安卡進來關照道。
“不要,我愛的孩子,什麼也不要。可是你知道嗎,安卡,查榮奇克剛才撇下我們仨睡覺去了。”西蒙叫了起來,還嘻嘻嘻地笑著。
“我的上帝,神父幸災樂禍,太不應該了;等著你的下場吧,哼,跟桑多米日那兒的基尼約爾斯基一家人一樣,他們……”
“我愛的大好人,那兒的事跟這兒沒關系,還是專心打牌吧。人家出主牌,你得出王牌;有王牌就拿出來,甭想打馬虎眼。”
“我跟誰打馬虎眼了?”查榮奇科夫斯基凶狠地咆哮起來。
于是他們又吵鬧了起來,整個住宅和花園都回響著查榮奇科夫斯基使勁的吼叫聲,使露臺上的客人也都驚慌地望著博羅維耶茨基。
“維索茨基先生,請你這位大夫替我吧!”庫羅夫斯基沖通過隔壁房間走來的一個人叫道,同時把牌往他手裏一塞,就外出找安卡去了。安卡正在花園裏和尼娜散步。他找到她們後,便一起來到一個涼亭裏;亭子上爬滿了葉子已經變紅的葡萄藤,周圍栽著成排的紫蘿蘭和翠菊,已經萎謝。
“天氣真好。”他坐在安卡對面,說。
“好,也許因爲是秋天的最後一天了。”
他們沈默了許久,呼吸著那散發出正在凋謝的花卉和蕭蕭落葉的說不上來的香味和令人舒暢的空氣。
發白的陽光在花園裏撒下了金的塵埃。塵埃淡淡地遮掩著萬物的輪廓,給蕭瑟園子裏的秋
投上了一層絕妙的清淡得發白的黃金
彩。
草坪上的蛛網閃閃爍爍,在溫暖的微風中飄蕩;長長的蛛絲象玻璃細線一樣,粘結在牆下合歡花的金黃葉子上,挂在抖瑟著幾片紅葉的半躶的櫻桃樹上或者擦破皮的樹幹上,長時間地搖曳;微風又把這些銀絲吹起,讓它們高高地飄飛,飛到了屋頂上,飛向似乎在房屋海洋上搖動的一群破舊的煙囪上。
“如果在農村,今天這樣的天氣要美一千倍。”安卡輕聲說。
“噢,那當然。天氣好是好,可是我要說句請你不必介意的話:對今天這個典禮,你並不太高興,安卡小。”
“恰恰相反,很高興;不管是誰的願望得到實現,我都有說不出的高興。”
“你這話說得太籠統了,這話我信;不過我看不出今天的事讓你高興。”
“你看不出來,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心裏的確是歡喜的。”
“可是從你的話音裏聽不出來。”
“語言怎麼可能跟感情不一致呢?”
“可是現在就不一致,讓人想到,你是不以爲然的。”庫羅夫斯基大膽地把話說透了。
“你沒聽清楚,得出來的結論更莫名其妙。”
“也許是吧,既然你這麼看。”
“安卡沒想的事,希望你別亂猜。”
“有事,我們可以不想;可是,雖然不想,事情還是在我們心裏,即使是在潛意識中。我看我也是對的。”
“一點也不對。你說的話只適用于你自己。”尼娜叫道。
“當然,只有小們允許我們承認我們有理的時候,我們才有理。”
“你們總是自己認定,從來不問我們的看法如何。”
“有時候也問……”
他笑了一下。
“問,也是爲了強調自己有理。”
“不是,問是爲了討人喜歡。”
“凱斯勒找咱們來了。”
“那我得走;我想一口把這個德人吞下去。”
“可你把我們撇下,讓他纏著。”安卡說。
“他漂亮得出奇,就象秋天一樣漂亮,漂亮得很呢。”尼娜目送著庫羅夫斯基,議論道。
“庫羅夫斯基,來來來,來喝酒。”梅什科夫斯基坐在露臺上的一張桌旁叫他,身邊是一大堆酒瓶。
“好,爲工業的發展和成功再幹一杯。”庫羅夫斯基舉著杯子說,然後轉身看了看馬克斯;馬克斯坐在欄柵上,和卡奇馬列克聊天。
“我不爲工業的成功幹杯。快讓工業垮臺吧,讓它的那些仆從們都死光。”梅什科夫斯基嚷道,他已有八、九分醉意了。
“別胡說八道,今天是真正的勞動節,勞動的日子長,有奔頭。”
“住嘴,庫羅夫斯基,勞動節,真正的勞動,日子長,有奔頭!高談闊論,句句犯混!快住嘴吧,庫羅夫斯基,你跟臭工人混在一起,也長了滿腦袋癞瘡,你過日子、幹活,象頭牲口一樣,就知道撈錢。——我爲你的長壽幹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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