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福地三十四上一小節] “祝你健康,梅什科夫斯基,星期六來找我,好好談談。
我得走了。”
“好吧,不過,再跟我喝一點。卡羅爾不想喝,馬克斯不能喝,凱斯勒就會跟娘兒們嘻皮笑臉,特拉文斯基喝夠了,爛貴族光知道打牌,我這可憐的孤兒沒人理,我不想跟莫雷茨還有那些廠主們一起喝酒。”
庫羅夫斯基便又呆了一會兒,跟他一起喝酒,同時望了望凱斯勒;凱斯勒正在和小們散步,嘴裏嘀嘀咕咕說著什麼,腮幫子直動,在陽光下,更象一只鐵鏽
的蝙蝠了。
客人漸漸告辭,只留下至交好友和米勒;他一直把博羅維耶茨基拉在身邊,和他十分切地談話。默裏在宴會快完時才來,坐在馬克斯和一夥同行身邊,以驚奇的、著了魔般的目光盯著女人們。而女人們則由于向晚天涼都從花園裏回來了;她們坐在露臺上,有成群的男人圍著。
“你的事怎麼樣,要結婚了?”馬克斯悄悄問他。
英人不回答,等把女人觀賞飽了,才小聲說:
“我想馬上結婚。”
“跟誰?”
“反正是一個,既然娶兩個不行。”
“你動手太晚了,因爲其中一個已經成了夫人,而另一個過些日子也要當新娘。”
“老是太晚了,老是太晚了!”他痛苦地嗫嚅著,兩只手哆哆嗦嗦地從駝背上往下拉外套,然後又湊到梅什科夫斯基旁邊去陪他喝酒,好象絕望了似的。
老亞斯庫爾斯基進來找到卡羅爾之後,沖他耳根說了有人在辦公室等他,想盡快見他一面。
“是誰?你不認識嗎?”
“不認識,好象是楚克爾先生……”這位貴族吞吞吐吐地說。
“楚克爾,楚克爾!”他有點驚慌地念叨著,心裏感到十分奇怪,“我馬上來,請他稍等一會兒。”
于是他跑到父房裏,把手槍塞進了
兜。
“楚克爾!他想見我?要幹什麼?也許……”
他怕多想……
他的雙眼恐慌地掃了一下滿座的賓客,便悄悄溜了。
楚克爾坐在事務所的窗下,撐著手杖,盯著地板;博羅維耶茨基進來後要跟他握手,他也不把手伸出來,不吐一句寒暄話,只是一雙燃燒著的眼睛死盯著卡羅爾的臉。
卡羅爾立即惶恐起來,好象掉在陷阱裏一樣,他那道燃燒的目光攪得人心慌意亂,渾身打戰。他亟慾一走了事,可是仍然克製住了自己,甚至壓住了心跳。他關上了窗戶,因爲那些飲酒作樂的工人們的喧嘩聲太近。他給客人拉了一把椅子,隨隨便便地說:
“在我這兒……看到你非……非常高興……不過抱歉的是我不能多陪你,你瞧,今天是工廠的開工日。”
他十分疲勞地坐下,覺得此時此刻再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剛才那句話是自己跑出來的。
楚克爾從兜裏掏出一封揉皺了的信,扔在辦公桌上。
“你看看吧。”他悶聲悶氣地說,頑固地盯著他的臉。
這是一篇措詞激烈、口氣放肆的起訴書,涉及博羅維耶茨基和露茜的關系。
博羅維耶茨基看了很久,他要贏得時間——因爲他在看信時必須靠他的意志力,才能避免自己露出破綻,才能面對楚克爾火一般的、真是可以看透他的五髒六腑的目光,保持自己臉上淡漠和冷靜的表情。
讀完信後,他把它還給了楚克爾,不知道該說什麼。
又是一陣折磨人的長時間沈默。
楚克爾凝視著卡羅爾,那野獸般的、貪婪的目光裏,集中了他的全部力量,他想要從卡羅爾的灰眼珠中探出秘密;卡羅爾每過一會兒就用睫毛蓋住眼睛,不由自主地挪動著辦公桌上的各種物件,可是他覺得,這種無法形容的痛苦、這種疑懼不消的狀況如果再延續一會兒,他勢必露出破綻不可。
可是,楚克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輕聲地問:
“這種事我該怎麼看呢,博羅維耶茨基先生?”
“那是你的事。”他不很肯定地說,因爲他驟然想到,露茜可能把什麼都坦白了。
他的兩條開始哆嗦起來,感到有成千上萬個針尖紮在頭上和兩面的太陽穴上。
“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嗎?”
“那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呢,讓我對這種下流謠言負責嗎?”
“我對這件事該怎麼辦,該怎麼想?”
“得查明寫信的人,憑誣陷罪把他圈起來,對任何人也不露一句。我可以幫你追查,因爲這件案子也把我扯進去了。”
他漸漸恢複了鎮靜和平衡,已經確信露茜什麼也沒說,于是把頭昂得更高,還大膽地、恬不知恥地望著楚克爾;楚克爾漫無目標地踱了幾步後,又坐下來,把頭靠在牆上,喘息了好半天,這才開口費勁地說:
“博羅維耶茨基先生,我也是一個人,我也懂得面子,我也有我的一點名譽。我現在到你這兒來,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對全能的上帝懇求你,我要問一問:這封信裏說的是不是實情?這上面的話是不是事實?”
“不是!”博羅維耶茨基十分強硬、肯定地回答。
“我是猶太人,樸樸實實的猶太人,我不會對你開槍,也不要求決鬥;我對你能怎麼樣呢?怎麼樣不了!我是一個普通人,我挺愛我的妻子;我幹活,能幹多少幹多少,讓她什麼也不缺:我把她當成王後。你知道,我自己花錢讓她受教育,她是我的命根子。可是忽然來了一封信,說她是你的情婦!我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壓到我的頭上來了……過兩個月她要生孩子,你明白孩子是什麼嗎?我等孩子等了四年了,四年!可是突然飛來了這樣的消息!我現在知道什麼?這是誰的孩子?你告訴我實情,你必須告訴我實情!”他突然呼叫起來,霍地站起,象瘋子一樣地沖博羅維耶茨基撲了過來,緊緊地攥著拳頭。
“我已經告訴你了,信是無恥的誹謗。”卡羅爾冷靜地說:
楚克爾伸出雙手站了片刻,然後又沈重地坐在椅子上。
“你愛跟別人的妻子取樂,這個女人以後怎麼辦,你不管;你什麼也不在乎,別人的恥辱,整個家庭的惡名,全不在乎,你是……上帝會嚴厲懲罰你的……”他很吃力地、斷斷續續地喃喃低語,他的聲音在顫抖、變沙啞、哽噎住了,被淚阻澀了;最後,他的淚珠從發紅的眼睛裏開始慢慢流了下來,落在發青的臉上、胡須上,象一顆顆充滿無法表述的痛苦的珠子一樣。
他又訴說了很長時間,越來越平靜,因爲博羅維耶茨基的行動、他的臉、他的誠摯的目光和深厚的同情,楚克爾都看在眼裏;這一切給楚克爾灌輸了一種信念,即那一切都是誹謗。
博羅維耶茨基一只手支著頭,聽著他說話,眼睛不放過他,而同時又以幾乎無法覺察的動作用鉛筆在拉開了的抽屜裏的一片紙上寫道:
別露相,否認一切,他在我這兒,表示懷疑,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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