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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戀》第六章

第2小節
莫泊桑作品

  [續死戀第六章上一小節]種生命的沈淪是無止境的,一旦開始就不可能阻住,于是順從危險的直覺,她閉上了眼睛,讓自己順命而下,以求得保留她的幻夢,免得讓深淵弄得眩暈,陷入無能爲力的絕望之中。

  因此她抱著一種對自己美貌長年不衰的虛假驕傲,微笑地活著。當安耐特帶著她十八年華的鮮豔出現在她身邊時,她並不爲這種並肩同在苦惱,反而是自負能依靠她成熟的涵養風韻將這個青春方至,光彩照人的快樂小姑娘比下去。

  在開始階段,她曾自信是幸福安甯的,而這時她母qin的死給了她當song一掌。在開頭那幾天裏,這是一場不容任何其他想法摻進來的深沈絕望。她從早到晚都chu于悲傷的深淵裏,追憶死者的萬千往事:她的家常話,她往時的容顔,她昔日穿過的yi衫。她從記憶的深chu找出了許多紀念品,從消逝了的過去搜尋出所有qin切瑣碎的回憶,用它們維持她令人痛苦的夢。後來當她到了悲傷的極點時,她曾得過很短暫的神經失常和暈厥,所有累積下來的痛苦成了淚shui的湧泉,日以繼夜地流。

  終于有一天早晨,當她的貼身女傭進去推開百葉窗和窗簾時,問她“太太今天怎樣”,她感到淚shui已經幹竭了,也已經哭得全身精疲力竭了;她回答說:“唉!全完啦,真的,我已經哭不出了。”

  這個托著早點茶盤的女仆看著她的女主人在白sechuang上如此蒼白,十分感動,聲音淒慘而誠懇地說:

  “真的,太太的臉se太難看。太太您要好好保養。”

  她說話的聲調像一根針尖,在伯爵夫人的心上紮進了一根小刺。于是當女仆走了以後,她爬起來到她的玻璃大yi櫃裏看看自己。

  對著自己,她驚得發呆。她陷下去的兩頰,發紅的眼睛,她被這幾天痛苦對她造成的破壞駭壞了。她那麼熟悉的臉,她曾經常對著各式各樣鏡子看過的臉,她知道它的種種表情,它的種種動人之chu,種種微笑,她曾多次潤飾了她的蒼白,彌補過它的疲倦表情,清除過眼角上那些白天看得出的輕皺紋,而今天這張臉讓她看起來突然成了另一個女人的臉,一張走了樣,病得無可挽救的陌生臉。

  想看得更清楚一點,更好地衡量未料到的不幸,她往前靠,一直到前額碰上鏡子,以致她的呼吸在鏡子上布上了一層薄暈,模糊乃至遮住了她正在觀察的蒼白形象。她只好拿起一方手帕去擦掉她哈氣造成的薄霧,于是她由于異樣心情而震顫起來,久久耐心地觀察她面貌的變化。她用一個手指輕輕撐開了她面頰上的皮扶,摩平她的前額,分開頭發,翻開眼皮看看眼白,然後張開了嘴,看看她有了汙點的,有些發光金se小點的牙,她對牙龈蒼白和兩頰上面以及鬓邊的膚se發黃感到心焦。

  她這樣專心致志地檢查她衰敗中的美貌,以致她沒有聽見開門。當她的貼身女傭站在她後面對她說話時,她連心都打顫了。女傭對她說:

  “太太忘記用早茶了。”

  伯爵夫人吃了一驚,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局促不安,那個女仆猜到了她的意思,說:

  “太太哭得太多了,眼淚shui是最讓皮膚失shui的。是血變成了shui。”

  于是伯爵夫人傷心地接著說:

  “還有年齡。”

  女仆叫道:

  “啊!啊!太太還說不上!休息幾天就會看不出的。不過太太應當多出去走走,而且請注意不要哭。”

  穿好yi服以後,伯爵夫人立刻到牧場裏去,這是她自母qin死後的第一次。她走過去看以前她喜歡去擺擺弄弄和采花的果園,然後她走到河邊沿著shui一直走到午飯時候。

  當面對著丈夫和女兒並排坐到桌上時,她爲了知道他們的想法,問道:

  “我今天覺得好些。今天我該不還是那樣蒼白。”

  伯爵回答道:

  “啊!您的臉se還很不好。”

  她的心一愁,于是由于想哭而雙眼shi了,因爲她已經慣于流淚了。

  一直到晚上,到第二天,以及後來的日子裏,她隨時都想哭,有時是想mama,有時是想自己。她嗓子都給噎住了,氣一直憋到眼皮子下面,可是爲了不讓淚shui放肆流,在面腮上成河,她忍住了,不哭。她用意志作出超人的努力,把思路引到不相幹的事情上去。她竭力安慰自己,分散心思,不想傷心的事,以求恢複臉se的健康。

  她尤其不願意在恢複她的原狀以前回巴黎和接待奧利維埃·貝爾坦。知道她已經太瘦,而像她這種年紀的女人需要豐滿一些以保持鮮潤,她試著用步行和去樹林裏爭取打開胃口,即使回來時疲倦不餓,她也勉強自己多吃一些。

  這位伯爵想離開,卻一點不理解她的固執。最後面對她的堅決抵製,他決定獨自走,任伯爵夫人自由決定她回去的時候。

  她第二天接到了通知奧利維埃到達的電報。

  她怕現在和他見面,一度曾想過避開。她盼望能等一兩個星期。用上一個星期的小心保養可以完全恢複面貌。由于女人即使是健康年輕,頭一天稍受影響第二天人就會變得認不出來。一想到要在大太陽下,田野裏,迎著滿是八月的陽光,旁邊伴著鮮嫩鮮嫩的安耐特去和奧利維埃見面,她真緊張得不堪,以至立刻決定不去車站,而在客廳的半明半暗裏等他。

  她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裏冥想。陣陣熱風不時地吹動窗簾,大氣中到chu充滿了知了的叫聲。她還從沒有像這樣愁過。這不是叫她心碎的壓倒人的痛苦,那種面對至愛的母qin的軀殼使她絞心泣血,萬念俱空的痛苦,那種她曾以爲永不會痊愈的痛苦,那些實際在幾天以後就淡化成了一種記憶的痛楚。她現在感到煩躁,像浸在一種她在款款往裏走的深沈憂郁的langchao中,她將在裏面永無出頭之日。

  她曾想哭,一種不能抗拒的願望——可是不行。每當她感到眼皮shi潤了時,她馬上擦幹,站起來,走過去看著牧場,看那些喬木林的巍峨大樹上面的天空,慢慢在藍天上遊弋的黑se的烏鴉。

  後來,她走到鏡子前面,衡量自己一眼,用粉撲將正從眼角流開的一道淚痕抹掉,看看鍾點,竭力猜測他什麼時候會從路上出現。

  和許多在心上懷著一種不理智的或者不現實的憂慮的女人一樣,她對他懷著一種狂熱的深情。難道他不是一切都屬于她嗎?一切,一切,不僅生命,當情有獨鍾而且自覺暮年將至時,還包括一個人的一切變化。

  突然間,她聽到遠遠地傳來一聲鞭響。她奔到窗口,看到了那輛馬車由兩匹馬駕著,正大步拐到草坪的轉角上來。在車裏面,坐在安耐特旁邊的奧利維埃看到了伯爵夫人,他揮動了手帕,而她用雙手向他抛送了問候作爲回答。于是她在心髒劇烈跳動下走下樓,但這時是高興的,對他近在咫尺,能看到他並且和他說話充滿了歡樂的激動。

  他們在客廳門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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