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死戀第七章上一小節]耐特身上時,那一陣揪心真是多麼不同一般。她覺得自己一下子完結了,被剝奪了,退位了。所有的人都看著安耐特,誰也沒有再轉過頭來看她!她已經太慣于聽恭維話和頌揚話,每次人們仰慕她的畫像時,她對那些頌揚詞句是如此確信,雖然根本不當一回事,但心中仍然覺得癢癢的,以至這次的被舍棄,這次未曾料到的被挫敗,這種贊歎的範圍一下子全歸到她女兒名下,使她感受到的激動、震驚和痛苦比由任何對手在任何場合所能造成的都更嚴重。
可是由于她有一種天;就是在任何危機情況下經受初次挫折後就自省、就鬥爭,並能找到些自我安慰的理由。于是她就想,一旦她
愛的女兒結了婚,不再住在同一個房子裏,她就無需承受這種沒完沒了的比較。在她朋友們目光下的這種比較開始對她變得太難熬了。
然而,這個打擊對她太厲害了。她激動不安而且難以入睡。
早晨醒來時她很累而且腰酸背痛。于是産生了一種想得到支持、得到幫助的迫切要求,想得一個能治療她所有這些痛苦,所有這些精神上和肉上的苦難的人的幫忙。
她感到自己確實太難受、太虛弱,因此她起意要找醫生商量。她說不定會變成重病,連續幾小時在這種痛苦和平靜交遞的情況是反常的。因此她讓人趕快去請他,自己等著。
大約十一點的時候醫生到了。這是一個上流社會裏的大醫生,他的勳章和街頭保證了他的才幹。他的本領至少等于常識,他說話的技巧比葯劑更能擊中女人的痛苦。
他進來行過禮,看了看他的病人,于是帶著微笑說:
“瞧,這不嚴重。有您這對眼睛的,從不會病重。”
她立刻對他的這種開場白表示感謝,並向他說明她的虛弱,她的神經緊張、憂郁,最後輕描淡寫地指出使她不安的壞氣。他在用一種注意的神氣聽完了她說的以後;除了胃口以外沒有再問別的事情,看來他很清楚這類女人病痛的奧秘
質。他對她作了聽診,觀察了她,用手指揿揿她肩上的肉,擡擡她的胳膊。無疑他摸到了她的思路,而且以職業醫生能揭開一切借口的精明,懂得她之找他顧問主要是爲了她的美貌,其次才是健康。他說:
“是的,有點貧血,有些神經煩惱。這沒有什麼可怪的,既然您剛經曆了一場重喪。我來給您開點兒葯,它就能治好這。可是最重要的是吃些補品,喝些肉汁,不要喝
,但是可以喝啤酒。別讓您熬夜勞累自己,但要盡量多走動走動。多睡,長胖一點。這是我能給您的全部勸告,夫人和美麗的顧客。”
她熱忱關注地聽他說,努力猜出話裏的話。
她抓住了最後一句要緊話。
“是的,我瘦了。我一度曾太胖了一點,而我可能是開始節食把我弄虛弱了。”
“肯定是的。要是一直都瘦的話這不礙事,但是有意減肥,常會對某些方面有礙。這點,很幸運地也很容易恢複。再見,夫人。”
她已經覺得好了些,輕松些了。于是她叫人到總賣店裏去找他指定的啤酒供午餐時喝,那兒能有新鮮些的。
當貝爾坦被引進來時,她正從桌旁站起來。
“又是我,”他說,“老是我。我來問問您。您一會兒有事嗎?”
“沒有,什麼也沒有,爲什麼?”
“那麼,安耐特呢?”
“也什麼都沒有。”
“那麼,四點鍾的時候你們能去我那兒嗎?”
“可以,可是幹什麼?”
“我在爲我的《夢幻》起草,我曾在問您能否讓您的女兒花點時候擺個樣子時提到這張畫。要是今天能爲我安排上一個小時,那會幫我大忙。”
伯爵夫人對此有些猶豫,不知道爲什麼還有點煩惱。但她還是回答說:
“明白了,我的朋友,我們四點鍾會到您那兒。”
“謝謝,您就是善心。”
于是他回去准備畫布,研究主題免得讓那位模特兒有丁點兒疲倦。
伯爵夫人接著就獨自走出去完成她的采購工作。她走到了中心區的那些大馬路而後到馬萊斯埃伯大道,慢步走著,因爲她覺得腳都快要斷了。當她走過聖·奧古斯坦教堂時,她突然打定主意到教堂裏去,並且到那兒休息一會。她推開了有軟墊的大門,舒暢地吸了一口教堂大殿裏的清涼空氣,找到一張椅子坐下。
她和許多巴黎的婦女們一樣是信教的。她們毫不懷疑地信仰上帝,沒法相信宇宙能沒有一位創造者而能存在。但是和所有的人一樣,同時都對那位神只賦以她看見過的被創造物的特征,她將她的永生上帝按她對他的作品所知加以人格化,而對這位神秘的創造主的實際能否存在並沒有很清晰的概念。
她對之信念堅定。理論上是崇拜它的,卻又隱隱對他有些害怕,因爲她心中全然不知他的目的和意志。對那些教士,她的信任有限;她將他們一律看成違抗兵役的鄉下人的兒子。她的父是巴黎的中産階級,曾未給她灌輸過任何有關信仰的教旨。直到她結婚爲止,她一直對此漫不經心。
從此,她的新地位給她更嚴格地規定了對教堂的表面義務,她對這種輕松的約束嚴格遵守。
她是許多托兒所的女施主而且是十分慷慨的。星期天的彌撒她從不缺席一小時,自己直接作布施,並且在社會上通過她的堂區教士,一位副神甫布施。
她經常當作一種任務做祈禱,就像士兵作爲一種任務在將軍的門口站崗一樣。有時因爲心中悲哀,尤其當她害怕被奧利維埃抛棄的時候,她也來祈禱。然而她也和對待她的丈夫一樣用同樣簡單的虛僞來對待上帝,不敢告訴上天她懇求的原因,只向他祈求援助。以前爲了她父去世,接著最近爲了她母
去世,她曾有過一些強烈虔敬的gāo cháo和熱情充沛的懇求,曾對守護我們,安慰我們的上帝感情澎湃。
而碰到了今天,在這座她偶然走進來的教堂裏,她遽然感到由衷的祈禱要求。不爲什麼事也不爲了誰祈禱,就是爲她,爲她自己。以往在她母的墳前那天,她已經這樣做過。她需要從某個角度來的幫助,她現在祈求上帝就像她當天早上邀請醫生一樣。
她久久地跪著,偶而有一陣腳步聲打破了教堂的靜寂。後來好像在她心裏有一座鍾在報點,使她從回憶中醒了過來。摸出表,看到已經快到四點時她心中一驚,于是趕緊就去帶她的女兒,奧利維埃已經在等了。
在畫室裏她們找到了畫家,他正在畫布上研究《夢幻》的姿勢。他想精確地表達在孟梭公園和安耐特一同散步時見到的情景:一個在夢幻中的窮女孩子,膝頭上放著一本書。他猶豫了很久,他應當把她畫美還是畫醜呢?醜些,她就更具有個,能揭示出更多的思索,更多的感情,會含有更多的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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