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自由秩序原理第4章 自由、理性和傳統上一小節]的作用,所以它在今天很可能給人造成這樣一種印象,即我們借用了生物學的觀點;但是有必要強調指出的是,事實正好相反:達爾文及其同時代的研究者恰恰是從社會進化的種種論說中獲致啓發進而展開生物進化研究的,這一點可謂是一不爭的事實。更進一步說,最早提出社會進化觀念的乃是蘇格蘭哲學家,他們當中的一位甚至先于達爾文而將這種觀念適用于生物領域;此後,法學和語言學方面的各種“曆史學派”(historical schools)也開始運用這些觀念,進而將那種認爲語言和法律在結構方面的相似可以通過共同的起源來加以說明的觀點變成了社會現象研究中的常識,而這也遠遠早于“起源觀點”在生物領域的運用。不無遺憾的是,在後來的歲月中,社會科學未能在其自身領域中業已確立起來的起點上進行建構和發展,反而重新從生物學中引進了一些這樣的觀念,其間如“自然選擇”(natural selection,或譯“天擇”)、“生存競爭”(struggle for existence)和“適者生存”(survival of the fittest)等觀念,但這些觀念在社會科學領域中並不適宜;因爲在社會進化中,具有決定意義的因素並不是個人生理的且可遺傳的特
的選擇;而是經由模仿成功有效的製度和習慣所做出的選擇。盡管這種選擇的運作仍要通過個人和群
的成功來實現,但這種實現的結果卻並不是一種可遺傳的個人特
,而是觀念和技術——一言以蔽之,就是通過學習和模仿而傳播沿續下來的整個文化遺産。
4.對英法兩自由傳統進行詳盡的比較,顯然不是本章的篇幅所能及,它需要用一部書的篇幅加以討論;因此在這裏,我們只能選出這兩個傳統相區別的幾個關鍵要點,加以闡釋。
唯理主義傳統假定,人生來就具有智識的和道德的秉賦,這使人能夠根據審慎思考而形構文明;而進化論者則明確指出,文明乃是經由不斷試錯、日益積累而艱難獲致的結果,或者說它是經驗的總和,其中的一部分爲代代相傳下來的明確知識,但更大的一部分則是現在那些被證明爲較優越的製度和工具中的經驗;關于這些製度的重要意義,我們也許可以通過分析而發現,但是即使人們沒有透徹認識和把握這些製度,亦不會妨礙這些製度有助于人們的目的的實現。蘇格蘭理論家非常清楚地認識到,這種人爲的文明結構極爲精致而微妙;在他們看來,這種文明結構所依據的乃是這樣一種認識,即人始終具有一些較爲原始且凶殘的本能,因此人們須通過種種製度對這些本能進行製約和教化,然而這些製度既不是出于人的設計,也不是人所能控製的。他們根本沒有諸如“人生而善良”(natural goodness of man)。“各種利益之天然和諧”(natural harmony of interests)的存在、或“天賦自由”的禆益(盡管蘇格蘭哲學家有時也使用過天賦自由的術語)等一系列天真幼稚的觀念,但是值得我們注意的是,日後卻有人將這些觀念不公正地歸結于或怪罪于蘇格蘭自由主義者。實際上,蘇格蘭自由主義者早已經知道,協調利益間的沖突,需要依靠各種製度和傳統的人爲設置。他們的問題在于,“人
中最普遍的動力(即愛己,self love),如何能夠在此一境況中(一如在所有其他的境況中)接受這種引導,于追求自己利益的種種努力中增進公共利益的實現”。毋庸置疑,能夠促使上述種種個人努力對公共利益的實現産生有益作用的,並不是任何字面意義上的“天賦自由”,而是經過進化發展得以形成的種種確保“生命、自由和財産”的製度。洛克、休谟、斯密和伯克都不可能似邊沁那般認爲,“每一部法律都是一種罪惡,因爲每一部法律都是對自由的侵犯”。他們的論點,決非那種徹底的自由放任(laissez faire)的論點,恰如這兩個詞的語種所示,它實際上也是法
唯理主義傳統的一部分,而且就其字面意義來看,它也從未得到過任何英
古典經濟學家的捍衛。英
古典經濟學家要比其後的批評者更爲確當地知道,絕不是某種魔術,而是“建構良好的製度”的進化,才成功地將個人的努力引導到了有益于社會目標的實現的方面,因爲在這些製度的進化過程中,“主張利益及分享利益的規則和原則”得到了彼此協調。事實上,他們的論點從來不是反
家的或無政府主義的,這類反
家的或無政府主義的論點實是唯理主義“自由放任”原則的邏輯結論;英
經濟學家的論點既闡明了
家的恰當功能,也說明了
家行動的限度。
英法兩派在對個人人的假設方面的差異,也極爲顯著。唯理主義的設計理論(rationalistic design theories)必定立基于下述假設:單個個人都傾向于理
行動而且個人生而具有智識和善。相反,進化的理論則試圖表明,某些製度
安排(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引導人們最佳地運用其智識的,以及如何型構製度才能使不良之徒的危害減至最小限度。反唯理主義的傳統,就這一點而言,比較接近于基督教的傳統,後者認爲人極易犯錯並有原罪,然唯理主義的至善論則與基督教傳統
于不可調和的沖突之中。即使像“經濟人”(economic man)這樣著名的觀念,也不是英
進化派傳統的原生物。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在那些英
哲學家的眼中,人依其本
就是懶惰、放縱、短視和
費的;而且只有透過環境的壓力,人的行爲才會被迫變得經濟起來,或者說他才會習得如何小心謹慎地運用其手段去實現他的目的。“經濟人”(homo oeconomicus)雖是青年穆勒所明確引用的一個概念,但是它在很大程度上仍屬于唯理主義傳統,而與進化的傳統沒有多少幹系。
5.然而,上述兩種自由傳統之間的最大的差異,還在于它們對各種傳統的作用的不同認識,在于它們對在漫長歲月中並非有意識發展起來的所有其他成果的價值的不同判定。唯理主義進路在這一點上幾乎與自由的所有獨特成果相反對,並幾乎與所有賦予自由以價值的觀點或製度相背離——我個人以爲,這樣看待唯理主義傳統,可以說是一種公道之論。大凡認爲一切有效用的製度都産生于深思熟慮的設計的人,大凡認爲任何不是出自于有意識設計的東西都無助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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