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論語別裁堯曰第二十上一小節]史有個大命運的。譬如曆史命運中“數”的道理,到了第六就不是第七,到了第九就不是第八,等于地球行度的軌道,到了這裏就是這個樣子,這個力要下去的時候,若就把它拉回來,要出毛病了。所以“天之曆數”這四個字,在中的文化思想中很難講的,一兩個字,包括的內容太多了。這四個字發揮起來,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講得完的,在此不再發揮。
堯在傳位的時候告訴舜,這是天命,不是他堯個人的意思。我們看這句話的內在意義,堯把帝位交給舜,既非自己的戚,又非朋友,更非他的子孫,這就是古代的“公天下”。他經過幾十年,多少次試驗,培養一個人,等到自己真的年紀老了,(根據曆史記載,古人比我們活得長久。)百把歲了,于是禅讓,表示不是個人私見。曆史的精神,就在這裏。
“允執其中”這句話也有問題來了。經書上有四句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裏只引用了一句話,我們講中思想,儒家思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都用這四句話。也可以說中
文化講人的學問修養的中心,教育的中心,都在這裏,也可以只說一個字“中”。“人心惟危”,人的思想是非常危險的,這個危險並不一定是殺人的危險。凡是人都有慾望,而慾望是一個總稱,現代說的“好勝心”、“榮譽心”、“有希望”、“生活有意義”這些都是好事情,歸納起來都是慾望,慾望的奔馳,會使人心非常危險。能毀滅了自己,也毀滅了世界,都是慾望問題。
這裏我們說一個阿拉伯文化中的故事。中東都是信奉伊斯蘭教的,有一個伊斯蘭教的老阿訇退休,在山裏修道。有一天一位中東的王,帶一批人去打獵,這位
王射中一只麋鹿,這只麋鹿帶箭負傷,拚命地逃奔,逃到這位阿訇的身後,阿訇回頭見這只麋鹿負傷,知道有獵人在後面追殺,就將寬大的袍襟把受傷的麋鹿掩蓋起來,不久
王的一名部下,先追到阿訇的身前,不見了麋鹿,就問阿訇有沒有看見,阿訇閉目修道,理也不理;這名部將問幾次都是如此,就說要殺掉阿訇,阿訇張開眼睛請問部將是什麼人?這名部將報告了
王的名號,阿訇說:你的
王是我的奴隸的奴隸,這位部將聽了大光火,要把阿訇殺掉。這時
王正好趕到,問明原因後,轉問阿訇知道不知道犯了罪。這位阿訇說事實上你是我的奴隸的奴隸。
王說:你的奴隸又是誰?你講得出來,可以無罪。阿訇說,你不要生氣,坐下來慢慢聽。我以前給慾望當奴隸,現在我修道了,已經懂了,再不會聽慾望的指揮了,我可以指揮慾望,所以慾望變成了我的奴隸。而你雖然當
王,卻充滿了慾望,連一只麋鹿都不放過,可見你還是聽慾望的指揮,做了慾望的奴隸,所以你是我奴隸的奴隸。這位
王一聽恍然大悟,馬上拜這位老阿訇爲師,追隨他學道了。這是伊斯蘭教流傳的故事,這也就是人心惟危的一個例子,思想領導自己正就正,領導自己壞就壞。
我們現在說,思想形成了一個觀念,如戴有眼鏡看東西,所看的統統不同,當我們懷疑有鬼,汗毛就豎起來了。佛經上就說,不必真的站到懸崖,自己坐著閉上眼,心想
身于萬丈懸崖,如跌下去會沒命,腳就會酸軟起來,事實是這個現象。這就說明心中慾望的可怕。如果要把這種慾念平靜下去,變成道心,那就太難,微妙得很,不可思議。怎樣才是道心?我們中
文化中講了幾千年,四書講道心,宋明理學家也講道心,佛家、道家、老子、莊子一概講道心,都微妙得不得了,怎樣做到這個道心的境界?要“精”、要“一”,最後“允執厥中”,就是這一句話。
辨中邊論
什麼叫“中”?如果我們做知識的研究就很多了,如“中庸”就講中道,在物理世界,講一個茶杯的中心點,那是假定的。一個人站在房子的中間,說他是中,那是對四周而言;實際上還是邊,因爲在某一邊看是中,在另一邊看,他是站在左邊或右邊,或前邊或後邊,所以還是邊。沒有絕對中的。這是物理上的中,思想上的中更難確定了。自已腦子能夠想的,停留在中,這個中在什麼地方?力量均衡了就是中,象一支筷子來說,不要以爲筷子兩端間的中心點就是中,筷子兩端的粗細不同,重量不一樣,將一支筷子擱在手指上,使筷子保持平,兩邊均衡了,這筷子與手指的接觸點,才是中。所以在思想上可以持平的才謂之中。因此中是一個抽象的名稱。也可以說是一個實際的東西,如太極拳每一個動作都有一個中心,這就是圓的道理,也就是太極的道理。並不如後世的解釋中庸爲滑頭,而是要懂得持平的中心點。這個學問研究起來太難了,並且涉及人格的修養,所以我們作人
世要持平,真能做到平,則一個人平了就沒有話講,“
平不流”、“人平不語”。“不平則鳴”,一不平就亂起來了。爲政的道理在持平,可是求平很難,所以中
人講究天下太平,太其實在難求。“平”就是“中”的道理,個人修養,作人
世也如此。“中”的道理暫時講到這裏,發揮起來很多,可以講上半年多。
堯告訴舜要“允執其中”,“允”字有兩個意義,一是信,一是平。就是告訴舜要堅持把握住公平的原則,不能有偏私,不可動搖,如果不把握這個原則,天下家,四海之內,人也好,物也好,都會垮的。在堯的時代,中華民族的
家還沒有建立完成,還有
災,大禹治
之後,黃河、長江未開發,整個
家在
患中,還痛苦得很,是最艱困的時代,如果爲政不能持平,整個
家就完了,假使做得不好,就“天祿永終”。這四個字可作兩面解,做壞了不得好死,做好了上天給你的祿位,永遠有好的結果。古文的美感在這裏,討厭難懂之
也在這裏。“天祿永終”四個字是淩空的,每個角度看都是圓滿的。所以好的古文用白話一作解釋就完了,美感就破壞了,等于好的圖畫,沒辦法加一筆,也沒辦法減一筆。
這是引用當時堯舜禅讓交接的時候,堯把中文化政治思想的中心交待下來。等到舜也老了,大禹治
成功了。在中
文化史中認真講,文化開創的功勞,首推堯舜;至于
家建設的奠基,則大禹的功勞最大,自他以後,固然政治上變成家天下了,但在他個人的功績,真是千秋萬載,由他建立了以農立
的基礎。
禹分九州
禹分了九州,所以:
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後帝,有罪不
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舜將自己的帝位,交給大禹的時候,也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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