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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泥湖年譜》1961年(一)

第2小節
方方作品

  [續烏泥湖年譜1961年(一)上一小節]起這座世界首級大壩嗎?這麼一想,便又想出許多的憂郁,濃濃的化解不開。

  早晨起chuang,雯穎熬好大麥糊糊,安置幾個孩子吃了好上學。大毛的外套掉了個扣子,雯穎忙找針線,替他縫上。縫時,方發現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大毛,個子已比自己高出一點了。雯穎有些驚喜,說:“大毛,你比我高了呀。”

  大毛說:“那當然。要是吃飽了,我還能比mama高得多一些。”

  二毛正艱難地吞咽大麥糊,聽見這話,亦搭腔道:“我要是吃飽了,也會長得比mama高的。”

  三毛說:“我也會。”

  大毛說:“你們倆吹什麼牛?”

  雯穎笑道:“好好好好好,只要吃得飽,都比mama高。”

  二毛說:“哈,mama,原來你也會寫詩呀。”

  雯穎說:“這就叫詩?”

  二毛說:“當然。我們在學校念的詩,就跟mama寫的差不多。‘稻粒趕黃豆,黃豆像地瓜,芝麻賽玉米,玉米有人大,花生像山芋,山芋趕冬瓜,一幅豐收圖,走進農民家。’”

  雯穎說:“這不就是打油詩嗎?以前有個人叫張打油,有一天下雪,他寫了一首詩,說‘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後來人們就管這種詩叫‘打油詩’,因爲是張打油寫的。”

  二毛說:“那是哪一百年的事了?新社會叫這是新詩。你聽這首:‘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

  雯穎說:“嗯,這不能叫打油侍,這應該叫打架詩,凶巴巴的。”

  二毛說:“mama你怎麼什麼也不懂?這是一首很有名的新詩哩。”

  雯穎說:“如果這也叫詩,那李白杜甫寫的那些叫什麼?”

  二毛說:“那就叫古詩嘛。”

  雯穎說:“那……石評梅寫的詩算什麼詩?”

  二毛說:“什麼石評梅?”

  三毛說:“我知道,就是話梅,我吃過的。”

  雯穎大笑起來。大毛整一整外套,扣上紐扣,說:“兩個二百五。”

  二毛說:“石評梅是個人?而且是個詩人?”

  雯穎說:“對,是個很有名的女詩人。”

  二毛說:“那……我們老師怎麼沒有講過?”

  雯穎說:“她是很久以前的一個女詩人,我很喜歡她的詩。”

  二毛說:“是嗎?不過我還是覺得郭沫若的詩寫得比較好。”

  大毛說:“哪跟哪呀?你們小學生懂什麼詩?mama,我走了。”

  大毛說著,頭發一甩,吹著口哨下樓去了。二毛和三毛呆望著他出門。三毛說:“大哥真神氣。”

  二毛說:“我今年就上中學了,我也會跟大哥一樣神氣。”

  三毛說:“現在我跟你一樣神氣。”

  二毛說:“你別扯我了,還是跟嘟嘟去比吧。”

  三毛立即做出一副即將昏倒的架勢,說:“天哪!我跟嘟嘟比?”

  雯穎笑了起來,二毛卻嚴肅著面孔沒有笑。

  中午的時候,雯穎正炒菜。二毛放學,書包沒放下便徑直去廚房找雯穎。二毛說:“mama,我找老師問過了,老師說她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石評梅這個女詩人。所以,我們認爲一定是mama記錯了。”

  雯穎說:“是嗎?如果你們這樣下判斷,我也就不跟你們辯了。等你長大就曉得是mama記錯了,還是你和你們老師不知道有這麼個詩人。”

  二毛緊皺著眉頭,想了想,沒說話,走出廚房。雯穎望他一眼,心想,唉,居然連老師也說沒有石評梅這個人。

  下午放學,一般情況下,都是二毛最先回家,大毛次之,三毛最末。三毛之所以回來得晚,是放學後,要在外面玩個夠,最後迫不得已,才磨磨蹭蹭地往家走。爲了這個,雯穎罵過他多次,卻依然不見他改。

  每次挨罵,三毛都委委屈屈,說:“我的心很想改正這個缺點,可是我的腳他就是不肯改嘛。”

  雯穎說:“那你就要用心去幫助腳來改正。”

  三毛說:“可是我的心很小,我的腳很大呀,大的就是不肯聽小的的話。”一番話說得雯穎不知道怎麼答才好,最終只能又好氣又好笑地收場。

  然而這天,連三毛都回來了,二毛卻仍然沒有蹤影。雯穎讓大毛去甲字樓二毛同學金曉茹家問問,大毛去後轉眼便跑了回來,喘著氣說:“mama,這事好像有點不對勁了,金曉茹說二毛下午只上了一節課就請假走了。”

  雯穎大驚,說:“她有沒有說二毛去哪了?”

  大毛說:“她說她聽見二毛跟老師說家裏有事,要提前回家。”

  雯穎說:“家裏有什麼事?二毛爲什麼要說謊?”

  大毛說:“mama你別急,二毛一向做事很穩當的,他一定有什麼事要辦。”

  雯穎說:“他小小一個人,能有什麼事要辦呢?”

  大毛說:“mama,我再去他同學家裏找找,你一定不要著急。”說著又轉身下了樓。

  天漸漸地黑了,已經燒好的飯菜亦漸漸地涼了。丁子恒出差在外未回,一旦二毛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呢?雯穎六神無主,焦急地在屋裏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不知如何是好。幾近八點,大毛再次返回,說是二毛的同學都不知道二毛去了哪裏。

  雯穎的心開始撲撲地亂跳起來,所有民間流傳的壞消息,泉shui般一下子湧上雯穎的腦海。雯穎說:“大毛,你想想,二毛還會去哪裏?”

  大毛搖搖頭,說:“我想不出來他會去哪裏。不過,我了解二毛,他不會無緣無故回來晚的,他肯定有要緊的事,而且他肯定不會出什麼事。”

  雯穎說:“大毛,你真的能這麼肯定嗎?”

  大毛堅定地說:“我能肯定。”

  雯穎望著大毛堅定的目光,情緒穩定了許多,心裏仿佛有了依靠。

  快九點時,二毛終于回來了。他臉se興奮得有些紅潤,一進門就叫道:“mama!我……”

  雯穎板下面孔,打斷他的話,厲聲道:“你還知道回來?說,爲什麼在學校說謊?你跑到哪裏去了?”

  二毛從來沒有見過雯穎如此嚴厲,怔了一怔,望著雯穎,眼裏露出驚慌。雯穎說:“家裏有什麼事要你請假不上課了?你如果真有事要辦,爲什麼不能托同學捎個口信回來?”

  大毛說:“二毛,你今天太不對了,你知道mama多擔心呀?”

  三毛說:“mama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都快哭了,我看見的。你比我不乖多了。”

  二毛這才覺得自己的錯誤嚴重,低下了頭。

  雯穎說:“你還沒有說,你到哪裏去了?”

  二毛嗫嚅道:“我到圖書館去了,我想查查有沒有石評梅這個詩人……”

  雯穎大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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