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烏泥湖年譜1959年(一)上一小節]題能解決?”
洪佐沁說:“如果在南津關修壩,爲解決溶洞問題,可能會投入比一座壩還要高的費用。”
金顯成說:“洪工說得不錯,修這樣的兩座壩,應該比在南津關修一座壩的費用要省一些。同時副壩的建成,還可以解決主壩可能出現的下泄流量不均勻的問題。不過,這個方案還在研究中,到底能不能行,還得論證。”
張者也便笑道:“南津關這地方,山河壯麗,卻徒有其表,非你我之輩用武之地。讓文人墨客吟吟詩,市井小民觀觀景,它也就夠了。”
孔繁正說:“這樣近距離地修兩座大壩?全世界的人都會說中人是發瘋了。”孔繁正的聲音依然冷冷,充滿傲氣。
丁子恒聽著來自各室工程師的高談闊論,一直沒有
話。丁子恒並非木讷寡言之人。在三四個熟友面前,他可以談笑風生,不乏幽默。一旦超出此範圍,他便習慣緘默不語,只靜靜坐在一邊,聽人談論。
對于三鬥坪、南津關二者壩址孰優孰劣,丁子恒覺得每個人的話都有一份道理。但如果修建主副兩壩的方案能夠論證通過,丁子恒以爲這恐怕是最理想的,可謂皆大歡喜。設想長江上相距不足五十公裏,連連聳立兩道世界級大壩,那該是何等輝煌的景觀。正想時,他聽到孔繁正關于“發瘋”一說。丁子恒心道,是不是發瘋得由我們來定。你懂地質,未必連
電你也懂?
丁子恒不喜歡孔繁正。孔繁正眼睛常常向上望,頭亦微仰著,神氣中滿是傲慢。開口說話,腔調亦是冷而無情。這使丁子恒總是情不自禁地往當年南京常見的達官貴人身上想。而一個工程師,丁子恒想,你擺這副派頭做什麼?你若有本事,何必如此?你若沒本事,拿派頭也沒用。
孔繁正的一句話,令熱烈的討論瞬間冷場。許多人都不好做聲,便把眼睛投向艙外。
汽笛不斷地吼叫,山鳴谷應。輪船有如在一條狹窄隧道裏蛇行。夜依然濃重,兩岸石灰岩陡壁不斷變幻形狀,顯得分外峥嵘可怖。燈標也愈來愈密,不但在
上,兩岸峭壁上、山岬間,亦都布滿燈標。丁子恒知道,這是石牌到了。
夜裏的石牌是航行途中一大關口。航道在此突然轉了一個比九十度更甚的急彎,一個礁灘由右岸突入江心,這便是著名的石牌珠。石牌珠如同峽谷中突伸的一只胳膊肘,攔住
流,把原本就不寬的航道壓縮成一條單行線,彎道半徑只剩五百公尺左右。輪船只能循著燈標,怯怯地從山邊擦過。引擎吼叫得頗吃力,快車慢車的鈴聲幾乎未曾間斷。瞬間,江上燈光更密了,左岸是燈,右岸也是燈。紅
白
,相隔相間,在夜
籠罩的江面連成道道光帶,形成少見的绮麗景
。
輪船繞過石牌珠這道大彎,便進入燈影峽。來程已在夜中閉合,只有那幾條光帶,遠遠望去,已彙成一道巨大的光芒,刺入萬山深
。
丁子恒特別喜歡燈影峽這一名稱,他覺得這叫法很是優雅。有人說是因爲南岸石鼻山上四塊大石形似西天取經的唐僧師徒四人,此四人姿勢各異,映在深藍天幕上,有如燈影戲,故有此名。丁子恒卻不信此說,他想這肯定是未曾夜航過三峽的文人信口編出來的。燈影峽之所以冠以燈影二字,與孫悟空諸人何幹?南岸那幾塊大石頭也不過是好事之徒的牽強附會。只有他們這些在夜
茫茫中穿峽而過的人,方能真切
會到燈影峽的真谛:石牌
道,彎急路窄,夾江兩岸,燈光密布,天
一暗,便見得山
上江面上的綽綽燈影。往來船只,離開這些燈,便寸步難行。這才是燈影峽名字的由來,連峽谷兩岸的震旦紀石灰岩也因之而被稱爲“燈影灰岩”。
穿過燈影峽,過了南沱,峽谷漸漸開闊。石灰岩的絕壁悄然後退,終于在三鬥坪附近消失不見。天開始有一點微亮,丁子恒隔窗看到了朦胧中的三鬥坪。
三鬥坪乃長江岸邊一極小極小的鎮子。抗戰末期,曾作爲一個靠近前線的走私轉運中心,有過一度繁榮。許多船只和許多陌生的面孔在這小鎮的域進進出出,店鋪裏的東西好賣了,破舊而
暗的客店有客住了,幾家女子跟著陌生面孔的人或到重慶或下漢口了,繁榮景象大約也就這些。但無論如何,那只是它曆史上的輝煌。抗戰結束後,船只和陌生面孔都消失一盡,它便依然回到了冷落而寂寞的過去。直到許久後的一天,一只勘探隊仿佛從天而降,這個已被遺忘的小鎮才恍如一顆深埋多年的珍珠,被一點一點挖掘出來,一點一點拭盡泥土。突然之間,它有了純淨的光芒,這光芒竟從深深的峽谷一直射到天外。
現在的三鬥坪,成了一個大工地。工程師、技術員、鑽探手、風鎬手、測量員,隨可見,鑽探機、開山機、三角點、導線樁、
准基點,滿目皆是。珠絡似的燈光在沿江兩岸由山頂直挂到江心。雖然輪船引擎仍在耳邊響個不停,但丁子恒一行仿佛已經聽到了來自三鬥坪的晝夜不停的鑽機轟鳴聲。
天完全亮了的時候,丁子恒一行人踏上三鬥坪的河灘。
早餐是在工地上吃的。一碗粥兩個饅頭,簡單又省事。這種生活,工程師們都習以爲常。吃完便將行李扔在工棚,開始查勘。
姬宗偉從河灘上跑步而來。見丁子恒,高興道:“丁工,你也來了?”
丁子恒說:“姬工,你沒回去過年嗎?”
丁子恒一叫,便有人笑。姬宗偉只好自己也笑,說:“祖宗沒把姓弄好。在工地,我管事一多,他們就說,你哪裏是‘姬工’,分明是個‘婆’嘛。”他這麼一說,笑聲便轟的一下,撒得江灘滿是。
姬宗偉說:“先應該向大家道聲新年好,我在這裏專門等你們哩。我們在工地的人,從沒過年的概念,鑽機不停,人就得天天守著。金總呢?”
金顯成正同孔繁正說著什麼,連忙答道:“我在這。”
姬宗偉說:“我奉命聽您調度。你們想先去哪裏?美人沱八號行嗎?”
金顯成說:“可以。”
姬宗偉忽然又想起什麼,說:“大家半夜裏坐船來,很辛苦,要不要歇歇?”
孔繁正說:“不必。時間比什麼都重要。”
姬宗偉此時方看到孔繁正,他眼睛一亮,說:“孔工,您也在這裏。太好了,這裏的地質情況,您講就比我清楚多了。金總,孔工這一年差不多把三峽的每個角落都跑到了,這一帶的地質狀況,全都放在孔工的中哩。”
張者也便笑了,說:“我的耶,那得多大個
呀。”說得大家又轟的一笑。
美人沱八號壩段就在三鬥坪。這一壩段經過幾年苦戰,面貌漸漸明確,優點隨了解的深入愈加突出。許多人從心理上覺得選定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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