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書庫>文學名著>方方>烏泥湖年譜>1959年(一)第3小節

《烏泥湖年譜》1959年(一)

第3小節
方方作品

  [續烏泥湖年譜1959年(一)上一小節]壩段做三峽大壩壩址可能xing頗大。但感覺不能替代科學,所以,勘探工作一直在此緊張進行。

  姬宗偉說這個壩段上現在有四部鑽機在鑽探。兩部在江心,兩部在河灘。左岸壩肩獅子包山腰上,打了一個八十多公尺深的平峒,一直伸進山腹,這一平峒業已完成。右岸白岩尖山腰還要打一個平峒。爲讓開山機上山,須得修築一條臨時道路。故而每天有幾百人在這裏打眼放炮,以便沿陡峭的山坡開出道路。整個三鬥坪有四條壩線在平行勘探,可謂鑽機chuchu。光是白廟子壩線上,由山頂到江心便擺下七部鑽機。兩岸河灘上、沖溝裏隨時可見三角形的塔架。勘探隊都是三班工作,人停機不停。江邊倉庫堆積的岩心木箱已成千累萬。勘測的工作做得非常細,從南津關到美人沱兩岸五十公裏內,兩個壩區,十四個壩段都被勘查一遍。看看那些到chu散布的紅漆木樁,便可知其工作量。

  一行人從一個工地到另一個工地,耳邊的轟轟聲始終不絕。河谷過了三鬥坪,便又收縮,直至轉入牛肝馬肺峽。這時三鬥坪好似西陵峽中一個大肚子,而所以能形成如此大肚,是因爲這裏是火成岩地區的緣故。整個大三峽七百公裏,只有由南沱到美人沱間的三十公裏是火成岩區,其余都是沈積岩區,目前勘探已將這點弄得很清楚。姬宗偉且說且歎:“早先孔工說這是大自然一絕,我們還不以爲然。現在上上下下看過,覺得這裏真是天賜勝地。”

  孔繁正踏上一塊岩石,居高臨下。江風把他脖子上的長圍巾吹得飄了起來。他伸手抓起圍巾,將之掖在song前,眼望長江,然後說:“寬闊的河谷地形,抗壓強大的火成岩基礎,對大型shui利樞紐工程十分有利,高二百公尺以上的混凝土大壩有如人造大山,非得這樣的岩石做基礎,方才安全可靠。尤其是上壩線,江心中堡島有廣闊的河漫灘,給shui工布置、施工導流、施工布置都創造了極好條件。此外,這一帶,兩岸呈十分明顯的階地狀。地貌學家已查出有九級階地,差不多每隔三四十公尺,就有一級階地。沿江一些村鎮,如三鬥坪、茅坪、黃陵廟、中堡島,都是分布在一級階地上。許多地名叫‘坪’,也都同階地有關。階地的形式和階地發育比較明顯,一方面說明了這一帶地層仍在上升,河流仍在下切,因而這一帶長江仍chu于幼年峽谷期階段。另一方面,也說明地質過程中,火成岩同沈積岩的石灰岩大不相同。火成岩剝蝕現象的確很嚴重,因而階地明顯,而石灰岩區階地現象則不顯著,它表面上似乎紋絲不動,內部卻受shui流溶蝕作用,形成百孔千瘡的溶洞,南津關的地質狀況便是如此。”

  孔繁正一副指點江山的派頭。他的目光投向四周群山,臉上竟溢出激情。丁子恒還沒有見過他如此激動,心裏便有些訝異。孔繁正從三鬥坪岩石上晶瑩亮閃的黑雲母,談到到火成岩區的物理風化剝蝕,由此又談及南津關石灰岩區的化學風化溶蝕。物理風化剝蝕使三鬥坪外貌呈階地狀,內裏卻堅硬無比;化學風化溶蝕令南津關外貌強硬森嚴,內裏卻滿是溶洞。壩址應選擇何地,答案當顯而易見。孔繁正說,壩址若定在三鬥坪,大壩有成功和失敗兩種可能xing;但如果定在南津關,那麼結果只有一種,就是失敗。這是大自然的決定,我們人力難以改變。

  金顯成笑道:“不管壩址定在哪裏,都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可謂華山一條路。我們只有一條路好走。”

  孔繁正說:“如果只有一條路,那就走向三鬥坪。”

  丁子恒說:“從施工角度看,階地對于施工時布置建築物十分有利。其一,可以省去不少平整工程;其二,階地上高程相差少,建築物平面聯系容易;其三,不同高程的混凝土工廠可以選擇不同的階地布置;其四,橫切階地走向的大沖溝,可以用做交通線的展線,把各級階地連成一ti。”

  孔繁正說:“丁工是施工室的?”

  丁子恒點點頭。孔繁正說:“丁工這個階地有利施工一說,正是對我先前所說階地地質情況的一個補充,十分有力。”

  洪佐沁附在丁子恒耳邊,低聲道:“發現沒有,這個孔繁正喜歡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話。”

  丁子恒說:“這大概是強者派頭。不過,他看來還是有本事,頭腦反應敏捷,思路缜密嚴謹,陳述事件用詞准確,幹淨利索,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個工程師應有的素質,他似乎都有了。”

  洪佐沁說:“有本事就有本事呗,何必擺一副我比你們全都行的派頭?”

  丁子恒說:“那倒也是。”但丁子恒在說這話時,心中對孔繁正的反感已經淡了許多。他想,一個人有本事,就算多一點毛病,也沒什麼。

  爬上三鬥坪附近的高feng白岩尖,人們都開始出汗。山頂寒風撲面,冬日陽光傳達出來的一點點微弱的溫暖,被冷風一吹而盡。縱然如此,還是有人tuo下了棉yi

  伫立山頂,峽谷河流皆奔至眼底,與河灘所見迥然不同。長江如帶,由西北萬山叢中奔流而下。至三鬥坪拐一大彎折往東北,又沒入那雲封霧鎖的萬山叢中。江北岸如萬頃波濤般起伏的群山正是那久經滄桑的黃陵背斜。它像一塊盾牌,保護了這一段短短二十公裏長江免于遭受震旦海、寒武海等海相沈積,從而給長江留下一塊“淨土”。丁子恒眺望著穿山而來,又穿山而去的長江,心裏漫想著億萬年前,四周海lang滔天,一望無際,僅此一chu孤島,屹然獨立于萬頃重洋之中。然而億萬年後,長江竟腰斬這一背斜,直奔東海。大海不能吞沒,江流竟可截開,大自然真是神秘莫測。

  晚上便住在工地。工地將一座舊倉庫改造成住所,只一個房間,用木板搭起通鋪。自來shui在門外,廁所亦只是一個草棚,隔得遠遠,如慾入廁,須得跨過一條小溝。屋中間吊了一盞燈,燈光很暗,若想看書讀報,會很吃力,于是便只好聊天。

  工地鑽機轟轟的聲音壓倒江面的風聲,成爲夜晚的主響。鑽塔上的燈在黑夜裏尤其顯得明亮,它同淡淡月光溶爲一ti,穿過倉庫的窗口,把影子投在chuang鋪上。室內沒有桌椅,打開隨身所帶行李鋪蓋,鋪在chuang上,便既是桌子亦是板凳。許多工程師在家講究,出了門便一改面目。用丁子恒的話說,在家裏,你是自己,也是工程師;到了工地,你就只是工程師而不是自己。在家裏,你可以爲自己創造條件或改造條件;到了工地,你就只能順應工地條件。既做了工程師,便得有這些最起碼的心理准備。

  張者也一邊打開行李,一邊說:“壩址如果定在三鬥坪,咱們現在住的這個倉庫,將來會在什麼地方?”

  金顯成說:“在shui下。”

  張者也說:“當然是在shui……

烏泥湖年譜1959年(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

▷ 閱讀1959年(一)第4小節上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