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貝姨第五節上一小節]一口面包,掙一口,到手一些破
服和一個閣樓!呃!對啦,我的乖乖,這是殉道的苦行!我就這樣的幹癟了。”
她突然停住,一道森森的目光瞪著瑪奈弗太太的藍眼睛,象尖刀似的直刺到這個漂亮女人心裏。接著她又埋怨自己:
“唉,提它幹嗎?我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她停了一會,用一句兒童的口頭禅說:“騙人的到頭來騙了自己!你說得好:還是把牙齒磨快了,盡量在幹草堆上摟罷。”
“是啊,你這才對啦,我的乖乖,”瑪奈弗太太被她的大發神經駭壞了,竟忘了這句名言原是自己說的。“人生幾何,還是盡量的享受,利用人家來快活快活吧……我年紀輕輕,已經在這麼想了!小時候我生慣養,父
爲了政治野心另外結了婚,差不多把我忘了,早先他卻是把我心肝肉兒的,當做公主一般供養的!可憐的母
,郁郁悶悶的氣死了,因爲她教我做了多少好夢以後,眼看我嫁了一個三十九歲的、一千二百法郎的小公務員,又老又沒心肝的
子、作惡多端的壞蛋,象人家看你一樣,把我當做一個升官發財的工具!可是臨了,我發覺這個下流男人還是最好的丈夫。他更喜歡街上的醜婆娘,我落得一個清淨。雖然他的薪
都歸他一個人花,可從來不問我的收入從哪兒來……”
說到此也輪到她突然停下,不做聲了,她發覺心腹話說溜了嘴,又留意到李斯貝特聚精會神的聽著,便覺得在吐露最後的秘密之前,還應當向對方多要一點兒保證。于是她說:
“你瞧,我的乖乖,我相信你到什麼田地!……”
李斯貝特馬上做了一個姿勢,教她放了一百二十個心。一個人用眼睛用腦袋的動作起的誓,往往比在法庭上起的誓更莊嚴。
“表面上我樣樣都很正派,”瑪奈弗太太把手放在李斯貝特手上,仿佛這樣更可以放心一點,“我是正式結婚的女人,絕對自由,要是瑪奈弗早晨上班之前,心血來的想來跟我打一聲招呼,一看到我房門關著,他就悄悄的走開。他對孩子的感情,還不如我喜歡在杜伊勒裏花園兩座河神像下面玩耍的,那些大理石雕的孩子。晚上我不回家吃飯吧,他就舒舒服服的跟老
子一塊吃,因爲老
子是專門服侍老爺的。吃過晚飯他出門,到半夜或是一點鍾才回來。可憐我一年以來,沒有老
子好使喚了,換句話說,我已經做了一年活寡婦……我只有過一次愛情,一次幸福……是一個走了一年的有錢的巴西人,要說我失節,就不過是這一遭!他回去變賣産業,預備換成現款住到巴黎來。他的瓦萊麗將來變成怎麼樣呢?哼,還不是一個垃圾堆?可是那只能怪他,不能怪我,爲什麼他老不回來呢?也許他沈在海洋裏了,象我的貞
一樣。”
“再見,我的乖乖,”李斯貝特突如其來的說;“咱們這是永遠不分手的了。我喜歡你,敬重你,我是你的人了!我姊夫磨著我,要我搬到飛羽街你的新屋子去,我不願意,因爲我猜到他這種慷慨的用意……”
“嗳,你可以監視我啦,我明白得很。”
“他的慷慨就是這個意思,”李斯貝特回答,“在巴黎,做好事多半是投機放賬,正如忘恩負義多半是報仇出氣!……對付一個窮戚,他們的行事就象拿著一塊鹹肉對付耗子。我會答應男爵的要求,這裏的屋子我厭惡透了。哼!咱們倆又不是傻子,不會揀應該說的說,把不利于咱們的瞞起來嗎?
……所以,說話決不能大意,咱們的交情要……”
“要不怕考驗!……”瑪奈弗太太快活得叫起來,她很高興有了一個防身的武器,有了一個心腹,有了一個老實可靠的姑之流的人。“告訴你,男爵在飛羽街大興土木呢……”
“自然啰,他已經花到三萬法郎!我不懂他哪兒來的錢,那個唱歌的約瑟法早已把他擠幹了。噢!你運氣不錯。只要他的心給你這雙又白又滑的小手抓住了,他連替你做賊都肯的。”
“我的乖乖,你新屋子裏需要什麼,盡管在我這個屋裏拿……”瑪奈弗太太說;這般娘兒們的樂觀,其實只是不會打算的糊塗,“這個櫃子,這口有鏡子的大櫥,地毯,帷……”
李斯貝特快活得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會到手這樣的禮物。她嚷道:
“你一下子給我的,比我有錢的戚三十年間給我的還要多!……他們從來不問我有沒有家具!幾星期以前,男爵第一次上門,一看我屋裏的寒酸相,就扮了一個有錢人的鬼臉……好吧,謝謝你,我的乖乖,我決不白受你,你等著瞧吧,看我怎樣報答你!”
瓦萊麗把她的貝姨送到樓梯口,兩人擁抱了一下。
“呸!一寒酸氣!”漂亮女子回進屋子的時候想,“我決不常常擁抱她,我的貝姨!可是得留神!要好好的敷衍她,可以利用她發財的。”
以純粹巴黎女人的脾氣,瑪奈弗太太最討厭辛苦;她象貓一般懶,到萬不得已才肯奔跑。在她心目中,人生應當整個兒是享受,而享受又要不費一點兒事。她喜歡鮮花,只要有人送上門。她決不能想象去看戲而沒有獨用的包廂,而不是坐了車去。這些蕩婦的嗜好,得之于她的母,——在蒙柯奈將軍逗留巴黎的時期,她是極其得寵的人,二十年間,多少人拜倒在她腳下;她揮霍成
,在窮奢極侈的生活中把什麼都花光了,吃完了,從拿破侖下臺之後,當年那種奢華生活的節目就沒有人知道。可是帝政時代的大人物,狂歡的場面並不下于前朝的王公大臣。到王政複辟的時代,一般貴族都記得吃過虧和財産被沒收的事,所以除了一二例外,他們都變得省儉、安分、思前顧後,總而言之,庸庸碌碌,談不到偉大的氣派了。之後,一八三○年的革命又把一七九三年開始的改革加以完成。從此法
只有顯赫的姓氏,沒有顯赫的世家了,除非再有政治上的變動,而眼前還看不到這種迹象。一切都帶著個人
彩。最聰明的人,財産是存的終身年金。家族觀念是破壞完了。
瓦萊麗勾上(照瑪奈弗的說法)于洛男爵的那一天,貧窮的鞭撻已經使她皮開肉綻,決意把自己的姿作爲獵取財富的工具了。所以這幾天,她覺得應該學母
的樣,身邊要一個忠心的朋友,可以把不能讓貼身女仆知道的事告訴她聽,教她代我們活動、奔走、思索、爲我們做一個死而無怨、不嫌苦樂不均的奴隸。男爵要她跟貝姨結交的用意,她和貝姨看得一樣明白。憑著巴黎女人可怕的聰明,她幾小時的躺在便榻上,把人家的內心、情感、計謀,用她洞燭幽微的探照燈搜索過了,然後想出把
細收買過來,變做自己的同
。奧棠絲和藝術家的婚姻,也許是她有心泄漏的;她識得火暴的老姑娘的真
格,知道她抱著一腔熱情無
……
貝姨第五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