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貝姨第五節上一小節]套質地細致的塞夫勒古窯茶具,作爲補償;可是她的慾望照樣在心裏保留著,好似記在賬上一樣。因此,有一天,她請她的貝姨到房裏喝茶,把話題扯到貝姨的愛人身上,想探探能否不惹是非而見他一面。
“我的乖乖,”她說,因爲她們互相稱爲乖乖,“你爲什麼還不讓我見見你的愛人呢?……你知道他很快的出了名嗎?”
“他出名?”
“大家都在談論他呢!……”
“嘔!”李斯貝特哼了一聲。
“他要雕我父的像,我倒很可以幫他的忙,使他作品成功。一八○九年,在瓦格拉姆戰役以前,聖替少年英俊的蒙柯奈將軍畫過一張極精的微型畫像,這件作品給了我母
,我可以供給他做參考。這是蒙柯奈太太拿不出來的……”
聖和奧古斯丁是帝政時代兩個微型畫的宗師。
“我的乖乖,你說他要雕一個人像?……”李斯貝特問。
“九尺高的人像,陸軍部定的。啊!你怎麼啦!倒是我告訴你這些消息?政府還要在大石街上,給斯坦蔔克伯爵一個工場、一所屋子。你的波蘭人說不定要當大理石倉庫的主任,兩千法郎薪,還是個閑職……”
“這些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的?”李斯貝特終于從迷惘中清醒過來。
“告訴我,愛的貝姨,”瑪奈弗太太扮著一副媚態,“你能不能做一個患難之交?願不願意咱們倆象姊
一樣?願不願意發誓,咱們倆有事誰都不瞞誰?你替我做間諜,我替你做間諜?……願不願意發誓,在我丈夫前面,在男爵前面,永遠不出賣我,永遠不說出是我告訴你……”
瑪奈弗太太突然停止了這個鬥牛士的玩意兒,貝特使她害怕起來。洛林女人的表情變得猙獰可怖。又黑又尖利的眼睛,虎視眈眈的瞪著人。臉孔好似我們想象中的女巫,她咬緊牙齒不讓它們打戰,可怕的抽搐使她四肢哆嗦。她把鐵鈎一般的手,探到帽子裏抓著頭發,扶住她沈重的腦袋;她渾身在發燒了!臉上的皺裥好象火山爆發以後的裂縫,一場大火在其中冒煙:簡直是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面。
“哎!你幹嗎不做聲啦?”她聲音異樣的說;“我怎樣對他,就怎樣對你。噢!我連自己的血都肯給他!……”
“那麼你愛他喽?……”
“當做兒子一樣的愛!……”
“啊,”瑪奈弗太太松了一口氣,“既然是這種方式的愛,那麼你要喜出望外了;你不是要他幸福嗎?”
李斯貝特象瘋子一般很快的點了點頭。
“一個月之內他要跟你的甥女結婚了。”
“奧棠絲?”她敲著前額站起身來。
“啊!啊!你還是愛他的?”
“我的乖乖,咱們這交情是生死不變的了,”貝特說,“你有什麼心上的人,我就認爲神聖不可侵犯。你的壞,我也當做德行。因爲我用得著你的壞
!”
“那麼你是跟他同居的了?”瓦萊麗嚷道。
“不,我只想做他的母……”
“那我莫名其妙了。照你的說法,人家就沒有玩弄你欺騙你;看他攀了一門好事,成了名,你正應當快活!而且大勢已去,你算啦罷。咱們的藝術家,每天只等你出門吃飯,就上于洛太太家……”
“阿黛莉娜!”李斯貝特對自己說,“噢,阿黛莉娜,我要報仇的,我要教你比我更難看!……”
“你瞧你臉孔白得象死人一樣!”瓦萊麗叫道,“真有點兒什麼事嗎?……噢!我蠢極了!她們母女倆一定料到你要阻撓這件事,才瞞著你的;可是你既沒有跟這個青年同居,你這些表現,我覺得比我丈夫的心還要糊塗……”
“噢!你,你不知道這套鬼戲是什麼回事!他們下了毒手,要我的命了!傷心的事,我還受得不夠嗎?你不知道,從我有知覺的時候起,我就做了阿黛莉娜的犧牲品!打的是我,寵的是她!我穿得象要飯的,她穿得象王後。我種地洗菜,她呀,十個手指只調理她的衫!她嫁了男爵,到巴黎來在皇帝的宮中出風頭,我到一八○九年爲止都呆在村子裏,等一頭門當戶對的
事,等了四年,他們把我接出來,可是叫我去當女工,提的
都是些公務員,上尉,跟門房差不多的男人!……二十四年功夫,我就吃他們的殘羹剩飯!……現在你瞧,象《舊約》裏說的,窮人的幸福只有一條羊,富人有著一群羊,卻妒忌窮人的羊,把窮人的羊搶走了,事先也不打個招呼,連問也不問他一聲。阿黛莉娜搶掉了我的幸福!……阿黛莉娜!阿黛莉娜!我要看到你有一天陷在泥坑裏,比我陷得更深!……奧棠絲,我喜歡的奧棠絲,竟把我欺騙了……還有男爵……噢,真是不可能的。你來,再說一遍,究竟哪些話是真的?”
“你靜一下好不好,我的乖乖……”
“瓦萊麗,我的小天使,我會靜下來的,只要你拿證據給我!……”這個怪僻的姑娘坐了下來。
“《參孫》那座雕像就在你甥女那兒,你瞧這雜志上印的就是雕像的圖;她是拿她的積蓄買的,捧他出頭的就是男爵,他替未來的女婿把什麼都弄到手了。”
李斯貝特瞧了瞧石印的圖,又看到下面的一行字:于洛·德·埃爾維小藏,她嚷道:
“涼!……涼
!我的頭象火燒一樣,我要瘋了!”
瑪奈弗太太拿了來;老姑娘
下便帽,松開黑頭發,把腦袋浸在
裏,她的新朋友替她捧著臉盆;她把額角浸了好幾次,才止住頭部的充血。而後,她完全恢複了控製力。
“別說出去,”她擦著臉對瑪奈弗太太說,“這些事,一句都不能提……你瞧,我好了,什麼都忘了,我想著旁的事了。”
瑪奈弗太太瞧著貝特,心裏想:“明兒她會進瘋人院,一定的。”
“怎麼辦呢?”李斯貝特又說,“你瞧,我的乖乖,只能一聲不出,低著頭,望墳墓裏走,好象只能往下流。有什麼辦法?我恨不得把這批人,阿黛莉娜、她的女兒、男爵、一古腦兒砸死!可是一個窮
戚對有錢的人能做些什麼?……
這是拿土罐子砸鐵罐子的老故事。”
“是呀,你說得不錯,”瓦萊麗回答,“咱們只能盡量在幹草堆上摟,摟得越多越好。這就是巴黎的生活。”
“嗳,完啦,丟了這個孩子,我很快會死的;我本想永遠做他的母,跟他過一輩子的……”
她眼裏含著淚,不做聲了。瓦萊麗看到這個惡煞似的、火辣辣的姑娘還能有這樣的深情,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患難之中碰到你,總算得到一點安慰……”她抓著瓦萊麗的手說,“咱們彼此相愛,怎麼再會分手呢?我永遠不會跟你競爭,永遠不會有人愛上我的!……那些肯要我的,無非貪圖我姊夫幫忙……要講魄力,我連天堂都能爬上去,可是消耗到哪兒去了?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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