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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姨》第七節

第2小節
巴爾紮克作品

  [續貝姨第七節上一小節]的巨頭咬著耳朵囑托之下,是很容易找出來的。因此,查理十世的老馬弁奧利維埃和他的妻子,爲了于洛男爵和瑪奈弗太太,連把耶稣從新釘上十字架都是肯的。

  外邊的人,既不知道巴西人蒙泰斯·德·蒙泰雅諾過去的事,當然無話可說。何況大家在那兒吃喝玩樂,焉有不袒護女主人之理?瑪奈弗太太在種種娛樂嘉賓的手段之外,還有一件法寶,就是她的潛勢力。例如克洛德·維尼翁,當了qin王維桑布爾元帥的秘書,希望以審查官的身分進行政法院的,便是這個沙龍的常客,因爲這兒有幾位挺和氣挺喜歡賭錢的guo會議員來往。瑪奈弗太太的集團是很謹慎很慢的湊起來的,分子都是意見相同、生活習慣相仿、以互相標榜與頌揚女主人爲得計的人物。讀者諸君要記住下面這個原則:在巴黎,狼狽爲jiandang羽才是真正的神聖同盟。利害關系的結合早晚要分裂,生活糜爛的人永遠契合無間。

  瑪奈弗太太遷居飛羽街的第三個月,開始招待克勒韋爾。不久他當上本區區長,獲得了榮譽勳位勳章。事先克勒韋爾曾大爲猶豫:他一向穿著民團製服在杜伊勒裏宮中大搖大擺,自以爲和拿破侖一樣的威武,要當區長就得tuo下這身製服;但他的野心在瑪奈弗太太鼓動之下,戰勝了他的虛榮心。區長先生認爲他與愛洛伊絲小jie的關系,已經跟他的官瘾太不相稱。在登上區公所的寶座之前,他锺情的目標是瞞得很緊的。但是我們可以料想得到,克勒韋爾早已付過代價,對于約瑟法被奪的仇恨有了恣意報複的權利:他在瓦萊麗·福爾坦名下(注明與瑪奈弗先生是財産獨立的)存了一筆款子,利息有六千法郎。瓦萊麗大概從母qin身上秉承了專做人家外室的天才,一眼就看透這個粗俗的崇拜者的xing格。她知道克勒韋爾告訴過李斯貝特:“我從來不曾有過一個上等女人!”她就是利用這句話,做成那筆五厘起息,年利六千法郎的交易。從那時起,她從來不肯在皮羅托的老跑街心目中減低她的聲望。

  當年克勒韋爾的娶qin是娶的財禮,太太是布裏地方一個磨坊主的女兒,她的遺産在克勒韋爾家産中占到四分之三。因爲零售商的發財,靠買賣得來的,往往遠不如靠商店與鄉村經濟的結合。巴黎四周大多數的莊稼人、磨坊司務、養牛的、種田的,都希望女兒攀一個櫃臺上的得意人物;零售商、首飾商、銀錢兌換商,對他們是比公證人或訴訟代理人更理想的女婿,他們深怕公證人之流一朝得意之下,會瞧不起他們。克勒韋爾太太又醜又蠢又粗俗,不早不晚死得非常適時,她除了生過一個女兒以外,沒有什麼別的樂趣給丈夫。而好se的克勒韋爾,在經商的初期,由于事忙,也由于經濟的限製,只有望梅止渴一法。他和巴黎上等女人(用他的口頭禅說)的接觸,只限于鋪子裏的招呼迎送,私下欣賞一番她們的風度,穿扮的藝術,以及那些說不出的,一般人稱爲由于種氣關系的氣派。爬到能夠與沙龍裏的仙女們來往,是他青年時代就發下的宏願,一直壓製在心裏的。所以得到瑪奈弗太太的青睐,不但能鼓動他的幻想,並且還是攸關驕傲,攸關虛榮心與自尊心的一件大事。事情得手,野心更大了。他先是躊躇滿志的得意了一番,然後心花怒放,快活得無以複加。瑪奈弗太太給他見識到的那套本領,克勒韋爾連做夢也想不到,因爲約瑟法與愛洛伊絲都沒有愛過他,而瑪奈弗太太覺得這個男人是她永遠的財神,需要好好的哄他一哄。出錢買來的愛情,虛情假意比真實的愛情更動人。真實的愛情,常有麻雀一般嘁嘁喳喳的吵架,難免惹動真火,有傷和氣;開開玩笑的吵架,卻教人心眼兒癢癢的非常舒服。會面的稀少,使克勒韋爾的*火永遠維持熱情的gāo cháo。瓦萊麗老給他碰正經釘子,假裝受良心責備,說她父qin在天之靈不知要把她如何看待。他必需去克服她那種冰冷的態度;一下子,狡猾的小娘兒似乎對這個伧夫的癡情讓步了,他自以爲得勝了;一下子她又似乎悔恨交集,道貌岸然,扮起一副英guo式的大家閨秀的面孔,拿出威嚴來把克勒韋爾壓倒;因爲克勒韋爾一開場就認定她是正經女人。最後,瓦萊麗還有一套獨得之秘的溫柔功夫,使克勒韋爾和男爵一樣少她不得。當著衆人的面,她又天真又純潔,又莊重又慧黠,又有風情又有異guo情調;但沒有人的時候,她的作風比娼妓還要大膽,精靈古怪,花樣百出。這種人前背後的對比,最合克勒韋爾一等人的口味。他很得意,以爲她是爲娛樂他一個人而表現的,他一面欣賞戲子,一面看著這套妙不可言的假戲,笑開了。

  瓦萊麗把男爵也收拾得服服帖帖,用花言巧語的奉承,逼他露出衰老的本相;她的手段正好說明這等女人的居心險毒。得天獨厚的ti格,有如久攻不下的城堡,終有一天要暴露它的真情實況的。眼見帝政時代的美男子快要顯原形了,她覺得還應當叫他早一點出醜。在jian夫婬婦秘密結合了六個月之後,她對他說:

  “老軍人,你何必費事?難道你還有野心,想對我不忠實嗎?你不修飾,我倒覺得反而好看。那些假裝的風情,替我免了罷。你以爲我愛你,是爲了你靴子多抹了兩個銅子的油蠟,爲了你的橡皮束腰,爲了你的背心,爲了你的假頭發嗎?老實說,你越老,我越放心,我的于洛越沒有被人搶去的危險!”

  既然深信瑪奈弗太太的愛情與至誠的友誼,——他不是打算跟她同居到老的嗎?——他便聽從這番ti貼的忠告,不再染他的鬓腳染他的頭發。有一天早上,魁偉的美男子埃克托,居然滿頭白發的出現了。瑪奈弗太太告訴她qin愛的埃克托,說他頭發根裏白白的一條線,她已經見過不知多少次。那天她一見面便說:

  “白頭發配上你的臉真合適,相貌溫和得多;你好看極了,可愛極了。”

  這樣一開端,男爵把皮背心、束腰、和一切紮束身ti的家夥,全部擺tuo了。肚子掉了下來,身ti的臃腫顯了出來。挺拔的橡樹一變而爲碉堡,動作的笨重簡直可怕,男爵象路易十二一樣驟然之間老了許多①。依然漆黑的眉毛,還有一點兒美男子的影子,好似諸侯舊府的牆上留下一些雕塑的殘余,暗示當年宮堡的氣概。這種不調和的現象,使還很精神還很年輕的眼睛,配著紫膛膛的臉se格外突兀,因爲在多年紅潤的臉上,粗硬的皺裥明明是情慾與自然苦鬥的結果。于是于洛的身ti變爲一座壯美的殘骸,生命的元氣仿佛蔓藤野草似的表現在耳朵上、鼻子上、手指上、給人的印象有如羅馬帝guo的斷垣殘壁上面長著的青苔。

  ①相傳路易十二于五十二歲時娶英guo年輕貌美的瑪麗爲後,三個月後即病故。

  既然民團團長存心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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