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胡戈·馮·霍夫曼斯塔爾指出包廂中的女人是馮·萊恩斯多夫男爵的遺孀,整個演出在我眼裏便化爲烏有了。我竭力想把事情理出個頭緒,打算趁開場的時候和福爾摩斯悄悄交談幾句,但他一本正經地把手指放在上,獨自沈醉在音樂之中。
這裏有兩種可能。要麼這個女人真的是軍火大王的遺孀,要麼就是個冒名頂替的人。如果她是真的——我必須承認她的外表很有男爵夫人的氣派——那麼我們的委托人又是誰呢?她怎麼會對這一切了如指掌,又爲什麼緣故遭到綁架呢?
我向弗洛伊德偷觑了一眼,他也在思索這一問題。
我們坐馬車回家的時候,福爾摩斯仍舊絕口不提這件事,興致勃勃地談著剛才的演出。
我們回到伯格街19號的書房,弗洛伊德向妻子道了晚安,在椅子上坐好,准備討論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時福爾摩斯含含糊糊地說他要回房間待一會兒。他走後,弗洛伊德皺起眉頭,噘著嘴,不悅地望了望我。“我也想去一下,或者咱們最好一起去。”
我迷惑不解地跟他匆匆走出書房,疾步上樓。他沒敲門,一下把福爾摩斯的房門推開。我們一眼看到他正坐在鏡臺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支注射器和一個小瓶,小瓶中是可卡因。他沒顯出吃驚的樣子,但我卻驚得目瞪口呆。
“我只是有點想它,”他緩慢地、有點悲傷地說。
他用雙手托著下巴,重新向鏡臺上的小瓶望去。可卡因和注射器放在那兒,活象祭壇上的供品。
他一把抓起小瓶和注射器,毫不在意地遞給弗洛伊德(我始終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和怎樣把它們搞來的),然後拿起他的黑石南根煙鬥,跟著我們走出房間,輕輕關上門。
我們回到書房,弗洛伊德絕口不提剛才的事,開始講起我們在毛姆堡俱樂部和小男爵的那段奇遇。福爾摩斯靜靜地聽著,只是問:“不打反手球?真有意思。他發球怎麼樣?”
我打斷福爾摩斯一連串莫明其妙的詢問,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得出了什麼結論。
“只有最顯而易見的一些看法,”他回答說,“而且僅僅是假設,還需要進一步了解,需要證據。”
“怎樣才能證實呢?”弗洛伊德問。
“恐怕要到法院才行。我們可以隨意作出各種各樣的結論,但如果無法證明它們是事實,那麼我們只好睡大覺。”
他格格笑起來,“他們很精明,非常精明。而且在他們偶爾失誤的地方,老天爺又幫了他們的忙,給了我們這麼個證人,她的證詞不僅極其有限,而且到法庭上還會遭到懷疑,甚至被認爲是完全無效的。”
他靜靜地坐在那兒沈思,一口一口地吸著煙鬥。
“我對歐洲政治的了解恐怕還不夠深刻,”他終于歎口氣說。“弗洛伊德大夫,你能幫幫我嗎?”
“怎麼個幫法?”
“哦,只需告訴我一些一般的情況。奧托·馮,俾斯麥公爵還活著,不是嗎?”
“我想他還活著。”
“但不再是德首相了吧?”
弗洛伊德迷惑不解地望著他。
“當然,他不作首相已經將近一年了。”
“哦。”他又一次陷入沈思,弗洛伊德和我困惑地彼此望望。
“可是,福爾摩斯先生,俾斯麥和這件事有什麼———”
“你怎麼竟看不出來?”福爾摩斯猛地站起身,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不,不會的。”然後回到椅子上坐好,“一場歐洲大戰正在醞釀之中,這已經很明顯了。”
我們驚愕地望著他。
“一場歐洲大戰?”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點點,轉身尋找火柴。
“而且規模巨大,如果我沒把那些迹象理解錯。”
“可是你怎麼能從今天所看見的推測到這一點呢?”
“根據馮·萊恩斯多夫男爵夫人和她繼子的關系。”
“可是我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特別的關系,”我的聲調也和弗洛伊德的差不多。
“那是因爲他們根本沒有關系。”
他把杯子放下,那雙灰的眼睛熱切地望著我們。
“弗洛伊德先生,維也納有沒有遺囑登記?”
“遺囑登記?怎麼,當然有。”
“那麼,我希望你明天上午抽一些時間去那兒,查一查馮·萊恩斯多夫男爵的産業現在由誰掌管。”
“我十點鍾還要去看一位病人,”醫生不由抗議道。但福爾摩斯冷冷一笑,舉起一只手。
“難道你不相信嗎?現在不是一個人,而是千百萬人的生命在受到威脅。”
“好吧。我照你的吩咐去作。那麼你去作什麼呢?”
“在華生大夫的幫助之下,我要去尋找敵人铠甲上的一道裂痕,”福爾摩斯說著,把煙鬥中的煙灰磕掉。“據你看,我們的委托人明天能出門嗎?”
“出門?走多遠?”
“哦,只在城裏。我想讓她去見一個人。”
弗洛伊德考慮了一會兒:“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可以,”他猶豫地說。“她看上去身很健康,只是精神狀態不好,還有就是營養不良引起的虛弱。”
“好極了!”福爾摩斯站起身,打個呵欠,一面用手背輕輕拍著背。“我們今天的時間夠長了,恐怕以後還要幹得更長,所以我想,該去休息了。”
說著,他鞠個躬,離開了房間。
“從這一切他究竟看出什麼了?”我好奇地問。
“我一無所知。”弗洛伊德歎息道。“無論如何,該睡覺了。”
我也感到筋疲力盡,但是當我的身紋絲不動躺在
上的時候,我的頭腦仍在久久地飛速旋轉著,試圖解開這個謎。一場歐洲大戰!千百萬人的生命!我曾多少次爲我朋友那種奇異的才能而驚愕,但從未見他以如此之少的根據作出如此之多的推論。而且,天哪,假如這一切最後竟被證實,又會是一番什麼情景呢?
第二天早晨,我們三人在出門之前一道匆匆吃了早餐。福爾摩斯胃口大開,這表明他的健康已經恢複。弗洛伊德嚴肅地吃著,但他沈默寡言和憂慮不安。他和我一樣度過了一個不甯靜的夜晚。
我們走到門口正准備分手,郵差送來一份電報,是給歇洛克·福爾摩斯的。他撕開封套急切地讀著,隨後什麼也沒說,就把電報塞進口袋,向郵差擺擺手,示意不拍回電。
“我們的不變,”他說著向弗洛伊德微微鞠個躬,對我們倆好奇的目光不予理睬。醫生滿臉不悅地走了,福爾摩斯向我轉過身,“現在,華生,我們也走吧。”
我們坐上出租馬車徑直向醫院駛去,在那裏他們見了弗洛伊德的筆字條,便把病人交到我們手上。她的
力明顯恢複了,順從地跟著我們出來,邁進停在大門外的馬車。福爾摩斯事先已將我們的目的地寫在襯衫袖口上,我們開始穿過城市去完成一……
一千與千萬九 铠甲上的一道裂痕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