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形而上學第11卷上一小節]“此人是非馬”比之“此人是非人”並不會更真確或更不真確,而且既可說“非馬”也就可說此同一人“是馬”;因爲這先曾假定了相反敘述可能同樣真實。于是跟著來的是:這同一人是人,是馬,又或是任何其它動物。
對于這些通則,這裏雖沒有做出完全充分的證明,可是也足夠各別反駁那些任意造作假想的人了。也許依照這方式盤問赫拉克利特自己,就可逼迫他承認同一主題永不能以兩相反的說明爲一樣真實。但是他竟作出了這樣主張,並不了解自己的主張實際包含些什麼。如果他所說確屬真理,則不僅同一事物將可以同時既是而又不是,還得這樣發展下去:試將這樣的敘述拆開爲各個單獨肯定與單獨否定均應同爲真實——再複合起來成爲一個綜合敘述——這樣的綜合肯定也將與綜合否定一樣真實。又,假如一定理不能確乎肯定任何事物,——它所肯定的只是:正不必確乎是正,反不必確乎是反——這樣的定理自身就應是假的。世上苟有真是非,必將拒絕這些完全破壞合理語法的異說。
普羅塔哥亦曾有類似上項想法的言語:他說過“人是一切事物的計量”,其意謂各人所見便是真實。若然,同一個別事物于此人爲美者,可以于彼而爲醜,其它以人爲度量之事物情形往往如此,苟以此爲憑,則同一事物便將可是可非,可善可惡,而一切相反敘述均將同屬真實。我們若于此說溯其由來,將可解其迷惑。此意所本蓋一部分出于自然哲學家之教義,而另一些事例則出于世俗尋常之見,世人于同一事物固或喜或厭,或以爲甘者或以爲苦,各因所見不同而作不同之想。
“凡物必出于物,無物不能成爲有物”,此通則幾乎爲一切自然哲學家所公認。可是,倘先有全白者在,白就不能産生,而非白若先在,這卻無妨于白的産生;因此辯難者這就可以說,先爲不白,今而爲白,白固由不白者來;若是,則其先必白與非白兩存于此物。可是這疑難是容易袪除的;我們已在“物學”中講明事物由無成有,與由有成有兩項不同的意義。
對于辯難兩方面的意見與印象若作等量齊觀,當是幼稚的;兩方必有一方錯誤。這是明顯的,問題起于感覺;同一事物實際並不會于此人味甜,而又于彼味苦,如其有別,其中一人的味覺當已受損或有所變改。若然如此,大家就該以其中的一方爲度量事物的標准,而不用那不正常的另一方。于善惡、美醜、以及類于此者,亦然。那些執持著我們所反對的那種意見的人,正象用一手指壓在下眼睑而看見了兩手指,然後又示人以手指只有一個,于是他主張二與一相同(這于另一位不自幹擾其視覺的人,一手指看來就是一手指)。
總之,凡認爲世上一切事物皆變動不息,沒有一刻能保持相同的情態,用這樣的觀念作爲我們判斷真理的基礎,這是荒謬的。探索真理必以保持常態而不受變改之事物爲始。這些當以諸天爲最宜;列宿千古無恙,昨今相同,不參加變化,也不會一刻這樣,一刻又那樣。
又,假如動變是有的,這就必有被動變者,“一切被動變者必出于某物而入于某物”,辯難者遂意謂此被動變之事物既可以爲先所出之某事物,又可爲後所入之另一物;實際此事物先在某物之中,因動變進行而出于某物,離某物之後,入于某物,而後存于某物之中;先是與後是兩者絕不同時,故相反敘述決不能象他們所想象那樣同時俱爲真實。
就算這地球上的事物于量上流動不息——這雖並不盡確,可姑作這樣的假設——這又何須就認定事物在質上也不能保持常態?我們辯難的對方似乎因爲同一事物可以四肘長,也可以不是四肘長,于是信以爲事物的量不能保持常態,由此誤想了矛盾敘述可以同時兩皆真實的謬說。但事物之怎是甯依于質,不系于量,質出于事物之決定,量則出于事物之未定
。
又,醫師囑咐人們服食某些特殊食品,人們何爲遵行醫囑?怎樣才可明確“這是面包”較之“這是非面包”爲真實?
若照那謬說行事,則服食與禁忌並無分別。但事實上人們和醫師大家都會心于言語之通則,確知服食就是服食,而所服食的也確定是面包。假令自然確乎永在流動而一切可感覺事物絕無恒,他們將無所措其感覺。
又,假如我們永是動變,絕無常態,那麼大家又何必以病人的視覺幻異爲驚奇?(照他們的論點,無病的人看可感覺事物也刻刻在作變異;可是實際這同一事物雖則引起了兩個生理不同的人發生不同印象,它自身並未參加那病人視覺的變異。倘事物,真象上面所說,是在動變之中,那麼對于那無病的人也應引起變異的印象。)我們若保持正常而不變,事物也將有其不變者保持著在。
對于那些站在辯難立場而造成這樣疑題的人,滿意的答複就不容易了,除非他們願意肯定某些事物而不要求其解釋;
只有這樣,一切理解與實證才能進行而可得完成;如果什麼都不認可,他們就破壞了一切理解,討論也沒法進行。對于這樣的人是沒法與之說理的。至于那些爲傳統的迷難所惑的人,這就容易相語而爲之消釋其所惑。這在上面所述各節已可明白了。
經過這些析辯,相反〈矛盾〉敘述已顯然不能在同一主題同時爲真實;相對敘述也不能如此,因對反的一端出現時必有待于另一端的褫奪。我們若將對反的公式簡化爲它們的基本原理,這就可以明白。
相似地,一主題倘已明確爲對成之一端則對成之間的間也不能屬之于此主題,主題若是白的,我們就不該說這是既不黑也不白,因爲這樣,跟著也可說這個是白又是不白了;
那個複合敘述的兩項〈“不黑與不白”〉中其第二項實際與白相矛盾,若間成爲主題之所是,則“不白”也將爲白的主題之所是了。〈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不能接受赫拉克利特或阿那克薩哥拉的觀念。如果認爲那些觀念是對的,則對成的兩端將可〈同時〉爲一主題的雲謂;當阿那克薩哥拉說:“物皆含有萬物的各一微分”,這也就是說甜的事物不異于苦的,于其它諸對成亦然,于是萬物之含存于各物者不僅爲其潛能,又且是各別的實現。
相似地,這不能說一切敘述全假,也不會全真,因爲若說一切是假,則連他那原理也該是假,而若說全真,那麼,我要是說“這全是假的”也不能成爲假了;從這樣的論題更可演釋其它種種的困惑。
每一門學術各爲其範圍內所可認識的事物覓取某些原理與原因——例如醫學與健身以及其它製造之學或數學,都是這樣的。各門皆自限于其所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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