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重返普羅旺斯第四章上一小節]們寄回家的明信片。我們的房東葡萄酒的消耗量,可以從那些空瓶子推算出來,這種細致入微的觀察真令人欽佩,令人錯愕。是的,是的,這並不奇怪,所有的一切都會有人知道的。我妻子非常渴望擁有一只小狗,她的這個願望很快就人盡皆知,隨之得到了滿足,我們擁有了幾只可愛的小狗,這幾只小狗有些是挑選被派作重要用場後剩余下來的,有些是過于年邁而品質優良的小獵犬。在村子裏,任何人都是沒有個人隱私的,從購買一輛新腳踏車,到百葉窗的顔,都逃不出村莊的隱秘的眼睛。在以後的生活中我們越來越發現了這一點。
一個普通的村子,它的最核心的組成部分可以說是教堂。戈爾德附近的薩南科修道院是一座非常別致的建築,壯麗肅穆卻又咄咄逼人,讓我感覺到有那麼一些可敬而不可。同這種氣勢恢宏的建築物比起來,我更喜歡那些規模小一點的東西。我對曆史的喜好也同樣如此,以至于第一個悄悄潛入我們這裏的竊賊竟然從聖潘特隆村偷空了一個教堂。那是一幢十一世紀的建築,精致,優雅,一座又一座墓穴整齊地嵌入岩石中。墓穴已經中空了,似乎因爲它們是供十一世紀那種型號的人們居住的場所,更加顯得小巧玲球。同那個時代的人們比起來,今天的居民仿佛個個都是個巨人,肯定是不適合再居住在那裏了。對于今天的人們來說,一個個相對分離、寬敞舒適的墓地似乎更爲實用。追尋傳統的脈絡,這幢教堂便成爲這個村落裏一道最秀美的景觀,居住在這裏的人們無法不被它們那永恒的氣勢所震撼。
但是,我們中的另外一些人似乎對我們的看法不以爲然,他們更欣賞夕陽西下的景,更欣賞北部的旺圖山。山麓土地肥沃,草木茂盛,葡萄樹、橄榄樹和杏樹高低錯落;山巅在炎熱的夏季呈現出奇異的白
,好像肆虐的暴風雪過後厚厚地飄落在上面的雪花,其實那只是躶露的山
,是白花花的天然石灰石。夜幕四合,陽光技落在山巅上,岩石映射出玫瑰
的光暈,像一個巨大而柔軟的海綿墊。光線漸漸變談,日影垂落于地面,由談到濃,匍匐前進。在這裏觀看落日同在村莊咖啡館的露臺上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有一個法人告訴你,他的家鄉爲文明生活進程作出了多麼大的貢獻(但就這一點,他卻沒有說服你),並且給你提供一份詳實的名單的話,那麼咖啡館一定會被列在這份名單的後面。泡咖啡館已經成爲法
人生活的一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是他們認爲理所當然應該存在的東西。只要你在法
,不論在哪個地方,永遠會看見咖啡館。如果去問一問來自英
和美
的造訪者,法
留給他們什麼樣的印象,那麼遲早——在他們想到了這個同城市風格通然相異的鄉村,它的文化,它的食物,以及任何他們能夠想象得出的興趣以後,他們會
口而出:“當然,法
人是多麼幸運啊,他們竟然擁有咖啡館。”
誠然,英人和美
人擁有自己的酒吧、酒館、咖啡店、快餐店,甚至擁有法
咖啡館精致的、惟妙惟肖的翻本,裏面的牆上貼著一九二o 年以來的大幅開胃酒海報,桌子上擺著黃
的理查德牌煙灰缸和用長條面包加工出來的三明治,報紙高高挂在樹枝上。然而,無論如何,只有在法
,你才會
會到那種貨真價實的感覺,才能找到氣味、聲音、習俗、服務的最獨具韻味的組合,才可以感受光
流逝的讓人黯然傷神的氛圍。那一切,不是表象,而是咖啡館所以成爲咖啡館的氣韻所在。然而,有一點你不得不承認,面對紛法龐雜的細微特征,除了一點或者兩點最基本的共同點以外,巴黎的二蒙葛咖啡館同呂貝隆的鄉村咖啡館之間,已經很難再有什麼相似之
了。
你只有獨具匠心,才會味得到鄉村咖啡館那隽永悠長的韻味。首先,你必須是一個人;我必須要實話告訴你,侍應生的脾氣也許不太好,甚至孤芳自賞,常常讓你爲了一杯咖啡等候了太長的時間,假如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你一定不要太奇怪。你走進來,告訴傳應生你需要什麼以後,就可以在你的座位上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沒有人會在你旁邊轉來轉去,等待你趕快滾蛋,好占據你騰出來的位置。不管你在這裏逗留多長時間,你都是受歡迎的。你可以找出一份報紙來閱讀,寫一封情書,做一個白日夢,或者做一個驚天動地的計劃,甚至可以將咖啡館當作辦公室,悠然自得地運行你的商業計劃。我深知,一個巴黎人每天早晨是如何夾著他的公文包,九點鍾准時到達小酒杯咖啡館,俯瞰著蒙帕納斯林蔭大道,在咖啡桌前面打發掉一整天的。我曾經非常嫉妒這裏的人,這種能夠擁有五十英尺酒吧和侍應生的辦公室。在這裏,如果沒有手提電話,咖啡館會有人大聲叫他們的老主顧去後面接電話,甚至,爲他們尋找托詞和安排約會。這種方式讓我感到很惬意,因爲這種令人耳目一新的服務的確值得人去享受。
一家咖啡館,不管其規模怎樣,它的另一個值得人稱道的地方,是它所散發出來的充滿古典情調、遠離電子時代的無拘無束的享樂方式。在這裏,有足夠的時間任你流連,你可以裝模作樣地讀讀書,你也可能被看成是一個各個方面均禀賦異質的業余愛好者。出現在咖啡館裏的基本上都是當地人,間或有幾個遠方的客人造訪。(他們之間的差別你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遠方的客人總是彬彬有禮地坐著,安靜地等待侍應生的服務。當地人一進門就大喊大叫著發布他們的命令,假如他們的喜好習衆所周知,他們便毋須多言,只簡單地發出表示滿意的點頭或表示不滿意的咕噜聲作爲信號,來傳達他們所需要的烈
酒的種類,侍應生便心領神會。你來到這裏,就會像我一樣地發現,這裏的人們要比電視機裏的人們有趣得多。這裏,打個比方說,假如有一只蒼蠅停泊在咖啡館的牆上,這個地方就是觀察它的最好的視角。
每天清晨,第一批到達這裏的,是那些從事室內裝修業的泥瓦工們。他們走進咖啡館時,拖把拖過的地面還未幹,漉漉地散發著
氣。粗挫震動的聲音從香煙的霭霭煙氣中,從殘垣斷壁坍塌下來彌散的灰塵中,漸漸響起來。他們的
服和靴子又髒又破,好像他們已經辛苦勞作了一整天。他們的雙手因爲常常搬運兩百磅重的大石頭而變得強健,如同沙紙般粗糙。他們的臉龐在冬天一派天然,而在夏天則仿佛被陽光灼傷一樣呈現赧紅
。更令人吃驚的是,無論施工環境多麼惡劣不堪,
作條件多麼危險重重,他們幾乎個個都是幽默的高手。每天,一旦他們完成任務離開,那沸騰的笑聲便隨之而去,咖啡館就會猛然間沈入極不自然的靜溫之中。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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