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桑道夫伯爵第五章 審判前後上一小節]長軸線的另一端,和薩卡尼的牢房遙遙 相對。這次,隔離解除了,他們將團聚一起,直至就義。
桑道夫和他的同伴,在法官面前重逢時,不得不克製彼此的感情。當牢裏只剩 下他們三人時,激動的心情再也抑製不住了,三個人張開雙臂,緊緊擁抱。獄中難 得的相聚,對他們豈止是一種安慰,簡直是莫大的歡愉。
“朋友們,”桑道夫說,“是我連累你們送命!但我卻並不請求你們寬恕!這 關系到匈牙利的獨立!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我們有責任捍衛它!爲之犧牲是無上 榮譽!”
“馬蒂亞斯,”巴托裏答道,“正相反,我們才要向你致謝,謝謝你把我們引 入這一愛主義事業,你的畢生都在爲之奮鬥……”
“我們要並肩赴死!”紮特馬爾伯爵冷靜地說。
接下來,是片刻的沈寂,三個人環顧這昏暗的牢房,他們將在這裏度過生命中 的最後時刻。四、五尺高的地方,有個窗洞開在主塔樓厚厚的牆壁上,從那兒透進 一絲微光。房間裏有三張鐵,幾把椅子,一張桌子和幾塊固定在牆上的薄板,上 邊放了些器皿。
紮特馬爾和巴托裏陷入了沈思,桑道夫伯爵在牢房裏踱來踱去。
紮特馬爾孑然一身,無家無業,無牽無挂。只有他的老仆鮑立克爲之哭泣。
巴托裏就不同了。他的死打擊的將不止他一個。他有妻室兒子,他的死訊會令 他們悲痛慾絕!如果他們繼續生存,面臨的生活又是何等悲慘!一個沒有財産的女 人,拖著個剛剛八歲的孩子!況且,即使巴托裏還有些財産,一旦宣判死刑,同時 財産沒收,還不是人財兩空!
至于桑道夫伯爵,逝去的往事在頭腦中閃現。他已故的愛妻,躍然出現;他兩 歲的女兒,被丟給老管家撫育;他的朋友們,也受了連累!他扪心自問,是否無悔, 是否遠離了對祖應盡的責任,因爲懲罰超出了他本身,殃及太多無辜的人。
“不!……不!……我只是盡了我的責任!”伯爵不斷肯定。“祖第一,高 于一切!”
下午五點,一名看守走進牢房,把犯人的晚餐放在桌上,然後一言不發地出去 了。桑道夫還本想打聽一下他們是在什麼地方,被關在什麼城堡。這一問題,似乎 軍事法庭庭長認爲不該回答,而可以肯定,在上面的嚴格命令下,看守也不敢多說 什麼。
送來的晚餐,犯人們幾乎沒動。他們利用這一天所余的時間來談論各種事情, 希望有一天流産的運動能夠複興。接下來,有好些次,他們的話題轉到這次變故。
“現在我們知道了,”紮特馬爾說,“爲什麼我們會被捕,警察又是如何通過 查獲密碼信而全情盡知……”
“是的,這沒問題,拉蒂斯拉,”伯爵回答,“而這密碼信,是我們最後收到 的幾封信中的一封,到底先落入誰手?又是誰弄的複寫?”
“而盡管有了複寫件,”巴托裏補充說,“沒有密碼方格紙板,又怎能破譯呢?”
“因此一定有人從我們這兒偷走了密碼方格,哪怕只是片刻功夫……”桑道夫 說。
“被偷!……又是誰幹的呢?”紮特馬爾問,“我們被捕的那天,它還在我辦 公桌的抽屜裏,警察就是從那兒把它搜出來的呀!”
確實無法解釋,密碼信還拴在信鴿的脖子上的就被擋獲了,在收信人接到之前 就有人複製了,從而收信人的住所被發現,這一切或許,也應該承認是可能的。但 如果不利用密碼方格紙板,而能譯出密碼信,就不可思議了。
“然而,”桑道夫又說,“這封密碼信卻被人破譯了,我們可以肯定,這只有 利用密碼方格才能辦到!就是這封密碼信,向警察泄露了行動的蹤迹,也是以此信 爲依據,定了所有罪狀!”
“無所謂,反正豁出去了!”巴托裏答道。
“恰恰相反,至關重要,”伯爵叫道,“很可能我們被出賣了!有個叛徒,尚 不爲所知……”
桑道夫住了口,薩卡尼的名字躍入腦海中,但是他又排斥了這一念頭,抛得遠 遠的,甚至不願向他的同伴提起。
桑道夫伯爵和他的兩個朋友繼續這麼談論著事件中無法解釋的一切,直到夜深。
第二天,看守的到來把他們從沈睡中喚醒,這是他們臨刑的頭一天清晨。槍決 將于二十四小時之後執行。
巴托裏問看守是否能允許他再見見自己的家人。
看守回答,對此他沒接到任何指示。既然此案直至宣判之日都是秘密審理,既 然作爲監獄的城堡名字,都尚未公布,政府不可能同意施與犯人們這最後的安慰。
“起碼,我們還可以寫信,收信人能收到嗎?”桑道夫問。
“我去拿紙、筆、墨,供你們使用,”看守回答,“我只能允諾將你們的信 送呈總督。”
“謝謝您,我的朋友,”伯爵說,“您已傾力而爲了!感于您的惠行……”
“謝謝就足夠了,先生們。”看守顯然很激動。
這個正直的人很快拿來了書寫用品。犯人們用白天的一部分時間來安排後事。 桑道夫伯爵將慈父的愛心,化作千叮萬囑,寄予他即將成爲孤兒的小女兒;巴托裏 在最後的訣別中,明證了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愛,一個父對兒子的情;紮特馬爾則 盡情抒發對自己的最後一位朋友——老仆人的真摯情感。
然而,這一天,盡管他們專心致志地書寫家信,心情卻難以平靜。多少次側耳 傾聽,期望人的腳步聲遠遠響起,穿過主塔樓的走廊;多少次擡首凝眸,像是看 見牢門就要敞開,去最後一次擁抱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兒女!這是一種慰藉。可事 實上,這道無情的命令,剝奪了他們與
人訣別的可能,也避免了那令人肝腸寸斷 的生死離別,反倒更好一點兒。
門沒有開。無疑,巴托裏夫人和她的兒子,替伯爵撫育小女兒的郎代克,他們 都不知道犯人們被捕後關在何,甚至連鮑立克被禁于特裏埃斯特監獄也不知曉。 可以肯定,起義領袖被定了什麼罪他們一無所知。因此,臨刑之前,犯人們不可能 再見到他們了。
這一天起初幾小時就這麼流逝了。時而桑道夫和兩位朋友一起聊聊;時而,是 長時間的沈寂,他們沈湎于各自的冥想。那時,整個一生在腦中浮現,記憶帶著超 常的強烈和清晰。並非單純追溯往昔,喚起的一切回憶同樣將觀點構築。難道它們 不正是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永恒嗎?不正預示著一個不可思議、無法估量的無限明天 嗎?
然而,當巴托裏、紮特馬爾完全浸于回憶之中時,伯爵卻始終被一種頑固的想 法所困擾。他堅信在這起神秘的事件中他們被出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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