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的頭腦稍稍放松了,可是接著我想:他可能蹲伏在後面,所以
鏡中沒顯示出他來。于是我設法將車轉了過來,盡管我幾乎不能相信我是
那麼的虛弱,甚至最輕微的撞擊都使我的頭感覺是有人用燒紅的撥火棍在
捅。當然,那裏沒有人。我試圖告訴自己,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時,他真的
不過是樹影……樹影,我的腦子過度勞累了。
可是,我不能全然相信,露絲——即便太陽就要升起,我離了手铐,
出了房子,鎖在了自己的車內。我有個想法,如果他不在後座,那麼就在
行李箱裏。如果不在行李箱,那就在後保險杠上。我想,他仍然和我在一
起,換句話說,從此以後他就一直和我在一起了。這就是我需要使你——
你和某個別的人——理解的事。這就是我真正需要說的話。從此他就一直
和我在一起了。即便我理智的頭腦認定,每一次我看到他時,他也許是樹
影和月光,但他還是和我在一起。或許我該說是它和我在一起。你看,太
陽升起來時,我的來訪者是“面蒼白的男人”;而太陽落山後,它就是
“面蒼白的東西”了。兩種說法,他或它,我的理智頭腦最終未能夠放
棄他。因爲,每當夜晚時,房子裏地板發出嘎吱聲,我就知道它回來了。
每當一個滑稽的樹影在牆上舞動時,我知道是它回來了。每當我聽到不熟
悉的腳步聲走向人行道時,我知道是它回來了——回來完成它的工作。那
天早上當我在梅塞德斯車裏醒來時它就在那兒。幾乎每天夜裏它在我位于
東部大街的房子裏,也許在窗簾後,或者站在壁櫥裏,腳問放著它的柳條
箱。沒有魔杖能穿透真正的怪物的心髒。唉,露絲,它弄得我身心俱疲。
傑西歇了好一陣子,倒掉裝得滿滿的煙灰缸,又點燃了一支香煙。她有意
慢騰騰地做著這些。她的雙手微微地,但可以看出來在抖動著,她不想耗
盡自己的精力。香煙燃著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噴出煙霧,把它擱在煙
灰缸上,然後回到了電腦旁。
如果車裏的蓄電池沒有電了,我不知道我會做些什麼——我想,坐在
那裏直到有人來,即便那意味著得在那兒坐上一整天時間——可是有電,
第一次轉動曲柄發動機便起動了。我從撞著的松樹那兒往回倒,設法再將
車頭沖著車道。我老是想朝後視鏡裏看,可又不敢,擔心會看到它。並非
因爲它在那裏,你懂的——我知道它不在那裏——而是因爲我的腦子使得
我看到它。
最後,就在我到達萊恩灣時,我確實擡頭看了,我忍不住。當然,鏡
子裏什麼也沒有,只有後座。那使我剩下的旅途容易打發一些了。我開上
一一七道,然後開進達金的鄉鎮商店——當地人太窮了,不能去朗格雷
或莫頓的酒吧,就在那種地方閑蕩。他們大多坐在午餐櫃前,吃著炸面圈,
互相說著謊,說他們星期六夜裏幹了些什麼。我駛進加油站,就在那兒坐
了五分鍾左右,注視著伐木工、看門人以及電力公司的職員們進進出出。
我不相信他們是真實的——是不是滑稽可笑?我不斷想著他們是鬼,很快
我的眼睛就會適應白天的光線,我就能看穿他們。我又渴了,每當有人從
裏面出來,端著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做的白小咖啡杯,我就感到更渴了。
可是我仍然無法讓自己跨出車門……你也許會說,走到那些鬼中間去。
我想,我最終會的。可是我還沒來得及鼓起足夠的勇氣,向上拉起萬
能鎖,傑米·埃嘎特開車駛了過來,在我旁邊停了車。傑米是波斯頓退了
休的特許專利代理人。自從他妻子1987年或1988年過世以來,他就長年住
在湖邊。他跨出他的野馬牌車子,看著我,他認出了我,便開始笑了。接
著他的臉變了,先是關心,然後是恐怖。他走到梅塞德斯車旁,彎腰透
過車窗朝裏看,他如此吃驚,以致臉上所有的皺紋都拉平了。我非常清楚
地記得那些:吃驚使傑米·埃嘎特變得多麼年輕啊。
我看到他的嘴形表達著這樣的話:傑西,你沒事吧?我想打開車門。
可是我突然不太敢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出現在我的腦海。我一直叫做太空
牛仔的那個東西也曾待在傑米的房子裏,只是傑米沒有我這樣幸運。它殺
了他,割開他的臉,然後把它像萬聖節面罩似地戴上了。我知道這是個瘋
狂的念頭,可是知道那一點起不了多大作用,因爲我無法停住不去想它。
我也無法使自己打開那該死的車門。
我不知道我那天早上看上去多麼糟糕,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的樣子
一定非常難看。因爲,傑米·埃嘎特的神情很快不再是吃驚了。他看上去
嚇得足以逃跑,惡心得足以嘔吐,但他既沒跑也沒吐。上帝保佑他!他所
做的是打開車門,詢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是出了事故還是有人傷害了我。
我只要往下看一眼就知道了我的樣子有多慘,什麼時候我手腕上的傷
口又開了,我包在上面的衛生紙墊透了,前裙也弄
了,仿佛我正行著
世界上最糟糕的月經。我坐在血泊裏,方向盤上有血,儲物櫃上有血,換
檔杆上有血……擋風玻璃上甚至也有斑斑血迹。大部分血迹已于,成了那
種難看的深紫紅——在我看來像是巧克力牛
——可是有些血依然
,
是紅的。露絲,你不看到那種情況,你就不會知道,一個人身上真的有
多少血。難怪傑米嚇得要死。
我試圖從車裏出來——我想,我想讓他看看,我能用自己的力量這麼
做,那樣會使他放心。可是我的右手撞在了方向盤上,頃刻間痛得我日月
無光。我沒有完全暈過去,可是仿佛我的頭腦和身的最後聯系被割斷了。
我感到自己朝前倒去,我記得我想到了這樣倒在柏油路上會撞落大部分牙
齒,會以此結束我的冒險經曆……而且是在去年剛剛花了一大筆錢將上面
的幾顆牙齒包了以後。然後傑米扶住了我……事實上,是托住我的部。
我聽到他朝商店方向大叫:“嗨!嗨!快來幫幫忙!”那是種又高又尖的
老人聲音,使我想發笑……只是我太累了,笑不動。我將頭的一邊靠在他
的襯衫上喘著氣。我感覺到我的心髒快速跳動,卻又似乎根本不跳了,仿
佛它沒有著落沒法跳動。然而,某種光明與彩又回來了,我看到五六個
人出來想看個究竟。羅尼·達金是其中之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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