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趙文秀的表兄王實公,這兩天是常在戲院子裏辦事,所以趙文秀來找他,是十拿九穩可以會著的。當時汽車到了戲院子門口,門口站崗的巡警,也不知道來了一個什麼闊人,趕緊靠旁邊一站。及至車門一開,卻是趙文秀走出來,倒出于意料以外。向來趙文秀進出,是和門口巡警要笑一笑的,這時下了車,昂著頭進大門,巡警和他笑時,他卻沒有理會。走到了經理室,王實公正在寫信,擡頭一見是他,剛要說話,接上又看見他身後站著兩名挂盒子炮的兵士,倒不由得嚇了一跳。趙文秀先笑道:“表哥,我的好朋友吳旅長,現在平安飯店。剛才我是坐了他的汽車來的。這兩位就是他的護兵。那裏還有來旅長,孔軍需官,孫參謀長。”王實公聽他說了一大套,卻是莫名其妙,只白瞪兩眼,望著他,他這才道:“我的好朋友吳旅長,他有幾句話要對你說。特意來找你去談談。”王實公道:“哪個吳旅長?我又不認識他。”趙文秀道:“不認識他不要緊,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和我一路去見他得了。”王實公道:“若是有事,非我去不可,我一定去。但是你也要說出原委來,究竟有什麼事要找我去。”趙文秀怕王實公不去,就把吳學起要薦角的事說了一遍,只是沒有提到這角兒是誰。王實公聽了一個詳細,心裏這才放下一塊石頭,原來是不要緊的事。依著王實公,便要坐自己的小汽車去。趙文秀道:“何必呢,我們就同坐吳旅長的車去得了。”回頭一看,見兩個護兵已走,便低低的笑道:“坐他的車,車子外站著兩個兵,那是多麼威風?而且車子開得飛也似的跑,坐在上面,真是痛快。”說時,催著王實公就要他走。王實公被催不過,只好和他一路去。
到了平安飯店,和吳學起會面,一眼就看見周美芳,恍然大悟,原來薦的就是她。吳學起笑道:“王先生,這周老板,大概他也認識?”王實公道:“我們原是極熟的人。”吳學起道:“既然是極熟的人,貴園子裏怎樣不請她唱戲呢?”王實公道:“原有這個意思。”說著,皺了一皺眉毛,因道:“無奈人是早請好了的,這個時候,實在不敢加人。”吳學起見他有拒絕的意思,就很不高興,臉上的顔,由黑裏泛出一層淺紫來。眉頭一聳,眼睛一瞪。王實公見他大有不以爲然的樣子,怕得罪了他,趕快說道:“不過吳旅長介紹的人,總要想法子的。讓我回去,和後臺商量商量看。”吳學起道:“不用商量了。你要回去商量的,不是爲著怕花錢嗎?這一層沒關系,該花多少錢,由我拿出來。你瞧怎麼樣?”王實公笑道:“那是笑話了,哪有這種道理呢?”吳學起道:“怎麼著?你瞧我不起,說我不能花這個錢嗎?”宋漢彪怕兩人言語鬧僵了,要鬧出什麼笑話,因就對王實公道:“我這位吳大哥可是說得到做得到,並不是客氣話,王先生就斟酌辦罷。”王實公道:“吳旅長有這樣的好意,那是很感激的,可是那樣辦,不敢當。”吳學起道:“你戲園子裏自己舍不得花錢,人家花錢,你又不好意思。說來說去,那我薦的人,一定不給面子了。”王實公道:“不敢,不敢,周老板本很好,我們就打算請。有吳旅長這樣一介紹,格外的要請了。不過……”吳學起道:“別又不過不過的,幹脆你就算請了她。至于錢多少,我們滿不在乎,可就是要這個面子。”王實公見吳學起一再的說,不在錢之多少,料想是不要多少錢,不如就此答應了。遂答道:“既然吳旅長這樣幫忙,我就負一些責任,算是請了周老板。至于包銀多少,讓我回去商量定了,再答複吳旅長。”吳學起道:“你說這話,就不通。我還在平安飯店待個十天八天,等你的回信嗎?一了百了,有什麼話,當面說了就結了。”王實公被他一頓硬話相撞,倒弄得不好意思。又是宋漢彪說道:“王先生,你不必考慮,索
把這責任擔一下子。你當面把包銀說定了。”王實公笑道:“兄弟在戲院子裏雖然是個經理,只有請那二三十塊錢的雜角兒,可以隨便調遣。至于好些的,總要和
東會幾個出頭的人,商量商量。”吳學起道:“我瞧你這樣子,也未必能出個三百二百的。若說百兒八十,那不在乎,我每月只給周老板打一場牌就准有了。你不是說二三十塊錢,能負責任嗎?現在我三十塊錢也不要你出,只要你出二十塊錢就成了。”說到這裏,回頭又對周美芳道:“你別嫌錢少,我每月給你添上一百。這一百塊錢是我出,我倒不怕戲園子露臉。”說時,臉又向著王實公道:“你們對外可別說實話,若是我薦的人,只夠二十塊錢,可就罵苦了我了。”王實公不料吳學起費這麼大力量薦一個人,僅只二十塊錢包銀,真是一場怪事。當時便答道:“果然如此,兄弟就是可以負責答應。但不知周老板願意什麼時候登臺?”吳學起笑道:“這個我可不能作主。世上的媒人,只能給你找新媳婦,可不能給你包養小子。”周美芳聽他說話真粗,倒有些不好意思。吳學起見她沒有作聲,便道:“怎麼著,你嫌錢少嗎?你放心。我答應了的錢,若不算事,我吳某人,就不是人造的。”他這一起誓,滿屋子人都笑了。吳學起道:“別笑,我這是真話。紀老板,咱們辦的這事,你可別對外人說。你一說了,周老板就怪寒碜的。”紀丹梅還未答言,吳學起又掉過頭來,對趙文秀道:“你可得給她鼓吹鼓吹。你不是要我找差事嗎?你就得把這件事,辦得好好的。我就給你設法。你聽准了,姓吳的說話,沒有失信的。”趙文秀心裏是歡喜,恨不得立刻答應幾個是字。無奈當著許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說那話,只是幹笑了一陣。王實公問周美芳幾時登臺那一句話,始終沒有問出來,自己逆料,這未必就談得到什麼頭緒。談了一會,約著周美芳在戲院子裏再商量,告辭先走了。
趙文秀在平安飯店又胡混了一陣,直到只剩宋吳二旅長紀周兩老板,他才走了。他聽了吳旅長可以給差事的話,就盤算了一宿。心想要捧周美芳,論到錢,我是不夠資格,除非在報上替她鼓吹鼓吹。這影報的編輯楊杏園,和自己曾有點交情,不如去找找他看。他若肯在副張上畫出一塊地盤給我作戲評,我就可以盡量捧一棒了。但是突如其來的找人,人家不疑心嗎?趙文秀想了大半晚上的法子,居然被他得著一個主意。到了次日,便來拜訪楊杏園。因道:“上兩個月,我就說了,要請您去聽戲的。只因爲事情一忙,就把請客的事忘了。昨天有兩個朋友,要我請他聽戲,我就忽然把這事想起來了。因此再也不敢耽誤,今天特來拜訪,請您自定一個日期,將來我好來奉請。”楊杏園道:“那是很感謝的。但是你老哥並沒有邀我聽戲,恐怕是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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