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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二十八

萊蒙特作品

  “咱們已經來了兩天了,可我還是不相信,咱們真的搬到羅茲來了。”安卡從露臺上叫道。

  “可是這的的確確就是羅茲呀!”阿達姆先生回答說。他坐在露臺外面花園中的一輛手推車裏,用手掌擋著陽光,四下眺望著工廠的紅牆和如密林般矗立的煙囪,然後,他把視線久久停留在花園盡頭高高聳立的卡羅爾工廠的腳手架上,輕聲地歎息著。

  “是啊,這是羅茲!”安卡喃喃地說了一聲,便回房裏去了。她在打開的木箱、雜亂無章的家具、裹著麥草的器皿中走過時,看見到chu都是亂七八糟,以馬泰烏什爲首的幾個工人正在迅速開箱,安裝布置。

  安卡在幫他們安排,qin自挂上窗簾,有時還興致勃勃地跟馬泰烏什聊幾句;但大部分時間她還是坐在隨便一個箱子上,或者窗臺上,以憂郁的眼光張望著整個住宅。

  她感到悲傷;這座陌生的住宅,一系列新粉刷的房間,新鋪設的、散發著油漆味的地板,都奇怪地使她感到悲傷,所以她常常跪到大露臺上;露臺有半個住宅長,布滿了綠se的野葡萄藤;可是她仍然感到難受,因爲她以前看慣了無邊無際的綠se原野,地邊郁郁蒼蒼的森林,沒有遮攔的美麗廣闊的天空;現在她看到的都是房屋、工廠、在太陽光下耀眼的屋頂。她看到的就是她曾向往的羅茲,象一堵環形的石牆從四面把她團團圍住的羅茲。羅茲本應該實現她的全部願望,可是現在卻平白無故地給她帶來了深深的悲哀和種種令人惶恐的不祥之兆。

  她回到房裏時,似乎爲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恥,竭力控製著那湧上了眶子的憂傷的眼淚。

  “爸爸,您要什麼嗎?”她向窗外探著身子,不時問卡羅爾的父qin

  “什麼也不要,安卡,什麼也不要;咱們不是搬到羅茲來了嗎。再過一個鍾頭,卡羅爾就回來吃午飯了。”他大聲地說,幾乎嚷了起來,因爲他不願意讓這姑娘看出他心裏也很不是滋味,爲了掩飾心頭的煩悶,他哼起小調來:

  一個小婦人喲,養著頭羝羊,

  哼夯,哼夯,哼夯,哼夯。

  “推車,瓦盧希!”

  可是,瓦盧希不在,他留在庫魯夫了。暫時由馬泰烏什代替。

  阿達姆先生歎了口氣,不再言語,他望了幾眼米勒幾座工廠裏冒出的團團汙濁的黑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猛烈地咳嗽起來,因爲空氣裏彌漫著煮石灰和熬開的瀝青氣味——是用來澆糊卡羅爾的工廠車間的。

  他拿手帕捂住嘴,看了看花園裏通往工廠的長長的甬道;甬道兩旁栽滿繁茂的玫瑰花樹叢,上面開滿了白se的和粉se的花朵。

  這個時刻很宜人,甯靜,溫暖,整個花園的花木都在輕輕地搖曳著,櫻桃樹葉上雖然撒滿了煤灰和煙垢而發黑,卻依然熠熠生光。

  幾十棵果樹高高聳立,綠中帶黃的樹帽饞涎慾滴地仰望著太陽,眺望著不遠地方展現的潔淨的田野。

  他終于清醒過來,便朝著懸挂在露臺上的山鳥打著口哨;可是鳥兒對這熟悉的口令卻不予回答,趴在籠子底,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翅膀,昏昏慾睡。過一會兒,它擡起頭來,昏昏然瞥了主人一眼,便又打起盹來。

  “還不見卡羅爾來?”安卡從屋裏問。

  “沒呐,過半個鍾頭就打午餐點了。安卡,過來,好姑娘。”

  她走了過去,坐在手推車扶手上,望著父qin

  “你這是怎麼啦,安卡,啊?勇敢點嘛,好姑娘,不要泄氣,不能灰心啊!看見了你,我就知道你是個勇敢的姑娘!……嗬!嗬!你還忘不了,這世界上有個庫魯夫呐。那算什麼呀,擡起頭來,前進!”他說得很快,接著便qin吻她,撫摸她的頭,吹著響亮的口哨,同時用一只腳打著拍子。

  然後,他吩咐馬泰烏什把他推到了屋裏。在那兒他大聲喊著,一邊兒哼著小曲,一邊兒指揮工人也唱了起來,還注意安卡是否聽見了他的歌聲。

  不久,卡瑪和維索茨卡來訪,爲了幫忙收拾住宅。阿達姆先生便跟卡瑪愉快地笑鬧起來,可是她淨搗亂,比所有的人加起來還厲害:她用皮帶把從庫魯夫帶來的,整天在花園、住宅裏夾著尾巴亂竄的看家老狗和打獵的老狗拴在一起,在露臺上追著玩。

  “卡瑪,你怎麼淨瞎鬧呀?瞧我非告訴你姑ma不可。對,也得讓霍恩先生知道知道,你還玩小狗呐!”維索茨卡訓斥著她;在聽到狗叫著咬人時,她直堵耳朵。

  “這有什麼呀!哼,我誰也不怕。有安卡小jie保護我。”她只管跑著、跳著、笑著、嚷著,撲在安卡身上,使勁地qin她;

  狗又馬上把她引到花園去了。

  “抓住它!用爪子!抓呀!貓!……!貓!……貓!……”她拼命喊著,放開了狗又去抓貓,自己也象發瘋一樣地追著狗,在花園裏亂跑起來。

  她摔倒了兩次也不在乎,爬起來又叫著直追;狗的短吠聲和她的喊叫聲相互呼應,可是追也是白追,因爲貓已經跳上了樹,對她發出了示威的嚎叫。

  卡瑪也跟著那白貓爬上了樹,眼看快要一把抓住那貓的脊背了,可是白貓弓了弓腰,一縱身便跳到旁邊一棵樹上,從那兒又蹦到柵欄上去了。它趴在那兒,兩只綠眼睛放心大膽地盯著往牆上亂蹬爪子、氣得龇牙咧嘴的狗,望著累得呼哧呼哧的卡瑪。

  “瞧這姑娘多野,卡瑪真淘氣啊。喂,過來,你這淘氣包兒,讓我qinqin。”阿達姆先生呼喚她,高興得哈哈大笑。

  “累壞我啦,白搭。哎喲,我差點把它抓住。這些狗真不頂用……在花園旮旯裏,醋栗樹下,眼看就要咬住那只貓,可是貓只掉了幾根毛,就給跑了,竄到了樹上。我們就一個勁兒追,貓又從我的手下溜了,飛了;等狗再去捕它時,它沖著狗瞎叫,又噌地一下跳上了大櫻桃樹。我也爬上了樹……它差不多是從我腦袋上間逃走的。唉……累死我啦……”她滿面通紅地大聲說,互相擦著兩個膝蓋,因爲她在爬樹時擦破了點皮,現在有點疼癢。

  阿達姆先生吻了吻她的頭,把她那散在臉上的汗涔涔的頭發撩到頭上。

  “我想讓您做我的大伯!”她摟著他的脖子叫道,“喲!卡羅爾先生跟莫雷茨來了。您知道嗎,我要叫您‘大伯’,好嗎?”

  “好啊,好啊,我跟你姑ma還是遠qin呢。”

  “安卡小jie!卡羅爾先生跟黑臉兒莫雷茨吃午飯來啦!”她從露臺上叫了一聲,就去迎接那兩個人,因爲她很喜歡卡羅爾。幾條狗也尾隨著她,還照庫魯夫的老習慣,沖客人汪汪地叫著。

  “別叫了,庫爾塔,別叫了,你這野狗,這是你們的老爺,也不能咬那個猶太人:他不是長工!”她摸著狗的頭,安撫著它,“卡羅爾先生兩個星期沒來看我們了,莫雷茨總有一千年了吧,我不理你們。”

  “可是我從柏林給卡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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