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爵士說了這些平靜的話,可這些話敲響了他的希望和愛情的喪鍾;這之後,羅伯特便跟著他伯父走進門廳。天知道這年輕人是多麼害怕這一天的到來。可這一天到來了;雖然沒有什麼絕望的大爆發,悲哀的大旋風,痛苦和眼淚的暴風驟雨,可羅伯特從這種不自然的沈靜之中感到深深的不安。他心裏十分明白,他知道邁克爾·奧德利離開時帶著他侄兒手射中目標的倒鈎箭,這箭正在使他那受折磨的心發炎化膿;他知道這種奇怪而冰冷的平靜,乃是一顆心受到出乎意外的悲哀的打擊時最初片刻之間的麻木狀態,就象給驚駭得茫然發呆,一時幾乎不知不覺一樣。他知道,當這種遲鈍的平靜過去以後,當受害者的苦惱的恐怖形象,一點兒一點兒的,一樁樁一件件的,由朦胧可見逐漸演變爲熟悉得可怕時,毀滅
的憤怒就會爆發成爲風暴,而眼淚的驟雨和痛苦的殘酷霹雳,會撕裂那寬宏大量的心。
羅伯特曾聽說過:跟他伯父年紀相仿的人,亦曾以一種奇怪的平靜態度對待巨大的悲痛,情況就象邁克爾爵士對待這事一樣;他避開了那些可能安慰他的人,以這種耐心的平靜態度解除了人家的焦慮,卻獨自倒在地上,死于最初只是使他震驚得不知所措的打擊之下。他記起了象他伯父一樣強健的人,在可怕的痛苦的第一個鍾頭之內,就發生中風和癱瘓的情況。他在點著燈的門廳裏徘徊,琢磨著他是否有責任陪伴邁克爾爵士--不離左右,以防不測,不論他上哪兒去,部陪伴著地。
然而,在這殘酷的時刻裏,硬是要死乞白賴地守著這白發蒼蒼的老頭兒,是否明智呢?此時此刻他已經從一個毫無瑕疵的生活幻想裏醒悟過來,發現他被一張虛情假意的臉欺騙了,被一個邪惡的天愚弄了。這天
唯利是圖得太冷酷了,無情無義得太殘暴了,因而就感覺不到它自己的醜惡了。
“不,”羅伯特·奧德利心中想道,“我不願闖到這顆受傷的心的痛上去,在這辛酸的悲哀裏還混和著蒙受恥辱之感。還是由他獨自鬥爭的好。我履行了我所深信不疑的莊嚴責任;我不應懷疑我是否會使他永遠恨我。還是應該由他獨自鬥爭的好。要使這場鬥爭比較緩和、不太可怕,我可無能爲力。還是應該由他獨自鬥爭的好。”
年輕人一只手按在書齋的門上,仍舊遲疑不決:他是否應該跟隨伯父而去,還是重新走進書齋,(他把那更加狼狽的女人丟在書齋裏,揭露她曾經是他責無旁貸的事情。)這時艾麗西亞·奧德利推開了餐室的門,他這就看到了老式的栎木嵌板的房間,鋪著雪白緞子的長桌子,玻璃器皿和銀餐具煙煙生光。
“爸爸就來吃晚飯嗎?”奧德利小問道。“我餓極了;可憐的湯姆林斯已經三次派人來說魚要煮過頭了。我想,這會兒它早煮成魚膠湯了,”年輕小
補充道,這時她手中拿著一份《泰晤士報》走進門廳裏來了。
她一直坐在火爐邊看報,等待她的長輩們到餐桌邊來一起吃飯。
“啊,是你呀,羅伯特·奧德利先生,”她冷淡地說道。“你當然和我們一起吃飯啦。請去找我爸爸吧。時間必定快八點鍾了,我們原來安排在六點鍾吃飯的。”
奧德利先生以相當嚴厲的神回報他的堂
。她輕浮的態度使他感到不快,他在他那非理
的不快之中竟忘掉了奧德利小
對于那長期以來在她鼻子底下演出的可怕的戲劇原是一無所知的。
“你爸爸剛才經曆了一場十分巨大的悲痛,艾麗西亞,”年輕漢子嚴肅地答道。
姑娘調皮的笑容,片刻之間便變成了一副脆弱而認真的煩惱焦灼的神。艾麗西亞·奧德利十分深情地熱愛她的父
。
“一場悲痛!”她大聲說道:“爸爸悲痛?啊,羅伯特,出了什麼事啦?”
“我還不能告訴你,艾麗西亞,”羅伯特低聲答道。
他拉住他堂的手腕,一邊說話,一邊把她拉進餐室。他仔細地把身後的門關上以後,這才繼續說道:
“艾麗西亞,我能信托你嗎?”他認真地問道。
“你托我做什麼事呢?”
“在你父這一場沈重的痛苦之中,你要安慰他,做他的知心朋友。”
“行啊!”艾麗西亞熱情地大聲說道,“你怎麼能向我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呢?難道你認爲,爲了減輕我父的煩惱,我還有什麼事情不願幹的嗎?難道你認爲,如果我含辛茹苦能減輕我父
的痛苦,我還有什麼苦不願吃的嗎?”
奧德利小說話時,明亮的灰
眼睛裏淚如泉湧。
“啊,羅伯特!羅伯特!你竟能把我想得這麼壞,竟認爲我在我父痛苦之時,不會想方設法地去安慰他嗎?”她責備地說道。
“不,不,我的愛的,”年輕人平靜地答道,“我從來不懷疑你對父
的深情,我僅僅懷疑你是否謹慎小心。我可以信托你嗎?”
“你可以信托我,羅伯特,”艾麗西亞堅決地說道。
“那麼,很好,我愛的姑娘,我就信托你了。你的父
要離開莊院府附了,至少要離開一段時間。他剛才經曆的悲痛--記住,這是個突然的出乎意料之外的苦惱--毫無疑問已使他覺得這個地方可增可恨了。他要出門去;但,他必須不是獨自一人出門,艾麗西亞,你說呢?”
“獨自一人嗎?不!不!但我想,爵士夫人--”
“奧德利夫人絕不會跟他一起去,”羅伯特莊嚴地說道:“他快要跟她分離了。”
“分離一段時期嗎?”
“不,永遠分離。”
“他要跟她永遠分離!”艾麗西亞嚷道,“那麼,這悲痛是--”
“同奧德利夫人有關。奧德利夫人是你父的苦惱的根源。”
艾麗西亞的臉,這之前是蒼白的,突然漲得血紅了。苦惱,爵士夫人是這種苦惱的根源--這是使爵士和他年輕的妻子永遠分離的一種苦惱啊!以前他們夫婦之間從來不曾有過爭吵--露西·奧德利和她慷慨大方的丈夫之間一向只有魚和諧與陽光和煦。這種苦惱必定起因于某種突然發現;毫無疑問,准是一種與家醜有關的苦惱。羅伯特·奧德利懂得這臉紅的意義。
“艾麗西亞,不論你父要想到哪兒去,你都要主動陪他去,”他說道,“在現在這種時候,你是他天生的安慰者,但你在這段痛苦的時期裏,你要做他最好的朋友,竭力避免碰到他的痛
。你對這場苦惱的細節一無所知,倒可以保證你的謹言慎行。兩年以前他尚未續弦時你不會跟他說的話,你現在一句也不要說。那邊房間裏的那個女人攔在你和你父
的慈愛之間以前,你是怎樣對待你父
的,你現在就要千方百計地象當年那樣對待你父
。”
“我一定做到,”艾麗西亞喃喃說道,“我一定做到。”
……
奧德利夫人的秘密第四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