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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別裁》爲政第二

第2小節
南懷瑾作品

  [續論語別裁爲政第二上一小節]?”我說你們原來是這樣幹的。他說:“不是我們要這樣幹,是鄰縣要這樣幹,把土匪趕來趕去,剿的次數多,功勞多,他們要這樣幹,那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也有人說劉備是曹cao培養出來的,假如他不培養一個劉備,就不能挾天子以令諸侯了。

  天下事原來如此。現在講這樣壞的一個故事,以解釋這個道理——這種無爲而治,實在是太不道德。我們在政治學上,軍事學上的政治思想中,都看得出來,所謂“爲大將者無赫赫之功”,這句話在軍事思想上的意義,是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只要大將在那裏,敵人就怕了,不敢動了,仗就打不起來了。這當然是了不起的。假如是一個普通人有赫赫之功,又是另外一件事了。所謂無爲的道理,大致的要點也在此,孔子講道德的政治,就是這一個道理。

  爲什麼孔子老是提到這一類的東西呢?古人對中guo曆史研究的方法,有一句話叫“經史合參”。什麼叫經呢?就是常道,就是永恒不變的大原則,在任何時代,任何地區,這個原則是不會變動的。但不是我們能規定它不准變動,而是它本身必然如此,所以稱爲“經”。而“史”是記載這個原則之下的時代的變動、社會的變遷。我們要懂得經,必須要懂得史。拿曆史每個時代、每個社會來配合。這樣研究經史,才有意義。譬如孔子說的“爲政以德”,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一則刻板的教條。其實不是的。我們讀曆史就知道,孔子出生的那個時代,我們後世矨它爲“春秋時代”,就是西周與東周之間的時代,孔子寫了一本書叫作《春秋》,後來“春秋”成了曆史的代名詞。在孔子前後,有人寫了曆史,都稱春秋。中guo文化中爲什麼把曆史稱爲“春秋”而不稱爲“冬夏”呢?照理冷就是冷,熱就是熱,稱冬夏也無不可。有人說因爲春秋第一句話“春王正月”——後世把“春王正月”讀成一句話,是讀錯了。所以我們再三講,讀古書要注意的,因爲那時候還沒有紙筆,文字要用刀刻在竹簡上,很艱難,所以往往一個字就代表了一個複雜的意義。這個“春”是春季;“王”是中央政府,是周朝;“正月”是周朝所行月令的正月;而成爲“春王正月”——以此來解釋曆史所以稱作春秋的原因,這是不對的。

  剛才提到,中guo文化發展得最早的是科學,而科學中最先發展的是天文,講世界科學史,乃至講科學,一定先研究天文。要講天文,則中guo的天文,在三千年以前就發達了。在全世界而言,是一馬當先的。講天文又必須講數學,而中guo的數學,六千年以前,也很發達。這方面等將來有機會談到《易經》的時候,再討論它。

  中guo的文化是自天文來的——我們知道一年四季的氣候是不平均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熱。講晝夜,白晝在冬天太短,在夏天太長,都不平均。只有春天二月間和秋天八月間,“春分”“秋分”兩個節氣,就是在經緯度上,太陽剛剛走到赤道中間的時刻,白晝黑夜一樣長,氣候不冷不熱很溫和,所以稱曆史爲春秋。這就是中guo的曆史學家,認爲在這一個時代當中,社會、政治的好或不好,放在這個像春分秋分一樣平衡的天氣上來批判。拿現在的觀念來說,稱一下你夠不夠分量,你當了多少年皇帝,對得起guo家嗎?你做了多少年官?對得起老百姓嗎?都替你稱一稱。曆史叫作“春秋”就是這個道理。

  從臺風了解人生

  我們看了《春秋》,看了春秋戰guo時候的曆史,孔子在《易經》的《系傳》上說:“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當孔子寫《易經·系傳》的時候,正是春秋時期動亂的時候。但是孔子認爲“非一朝一夕之故”——不是一天所形成的。道家的莊子說:“飓風起于萍末”,飓風就是現在廣東話、福建話所講的臺風,現在西方人用中guo語音譯過去,也叫臺風。我們看到臺風的力量這麼猛烈,但它在shui面上初起的時候,只見到shui面上的一葉浮萍,稍稍動一下,緊接著shui面上一gu氣流冒上來,慢慢大了,變成臺風。道家這句話是說,個人也好,家庭也好,社會、guo家、天下事都是一樣,如果小事不在乎,則大問題都出在小事上。“飓風起于萍末”,大風暴是從一個小風波來的。所以孔子在《易經》中說的上面那一段話,說明天下事的形成不是偶然的,幾乎沒有偶然。平常聽人說:“這個機會很偶然”,實際上沒有偶然的事情。

  以中guo文化《易經》的道理來說,認爲天地間的事都有原因,有很多因素的。譬如有人撿到一塊錢,“這多麼偶然!”但仔細分析,一點不偶然,它的前因是什麼?因爲他走出門來了,如果沒有走出門這個前因,就不會有撿到一塊錢的後果。或者說,坐在家裏就掉下一塊錢來了,這該是偶然了吧?但是因爲他坐在家裏,這塊錢掉下來他才撿得到呀!假如他出門不坐在家裏,掉下來的錢,也不會是他的了,所以坐在家裏不出去,也是得到這塊錢的前因。因此這些都是因素,“其所由來者,漸矣。”都是慢慢轉變來的。《易經》告訴我們,天下的事,沒有突變的,只有我們智慧不及的時候,才會看到某件事是突變的,其實早有一個前因潛伏在那裏。我們懂了《易經》這幾句話,孔子著《春秋》,正是趕上那個時代,他所以那麼偏重教化,正是在那三四百年當中,社會風氣亂得不得了。我們不妨引用下面幾個人的話,就可以知道春秋時代亂到什麼程度。

  司馬光說:“今晉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晉guo(指趙、魏、韓三家分晉),天子既不能討,又寵秩之,使列于諸侯,是區區之分不得守,而並棄之也,先王之禮,于斯盡!”

  又說:“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遂使聖賢之後爲諸侯者,社稷無不泯滅,生民之類,糜滅幾盡,其不哀哉。”

  顧亭林說:“春秋時猶嚴祭祀,重聘享,而七guo則無其事矣!春秋時猶論宗姓氏族,而七guo則無一言及之矣!邦無完交,士無完主,此皆變于一百三十三年之間,史之阙文,而後人可以意推者也,不得始皇之並天下,而文武之道盡矣!”

  從上面的記載,說明了春秋戰guo當時社會之亂,變亂是不得了的。當時,大家重視權利的鬥爭,社會秩序很亂,文化衰敗,孔子面對這個動亂,非常擔憂,因此他說爲政,權力是沒有用的,唯“德”而已。

  聖人也勢利嗎?

  講到“德”,第三個觀念來了,我們看中guo曆史,儒家思想爲什麼對于堯、舜、禹、湯、文、武、周公這樣推崇?以前我有一個老朋友,他比我大幾十歲,是我的忘年交,四川人,自稱爲“厚黑教主”的李宗吾,此人當系大家都知道的。他本人道德非常好,就喜歡故意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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