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福地三十三上一小節]後,他們就把安卡團團圍住,吻起她的手來,膽小一點的就她的胳膊肘。
安卡頓時感到極大的歡樂和激動,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于是阿達姆先生替她說了幾句話,吩咐給他們喝伏特加酒。
在致謝儀式完畢的時候,卡羅爾來了;他聽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後,又吩咐再一次地請他們喝酒,並以早餐招待他們,還十分熱情地和工人一一握手,可是他又不斷鄙夷地笑著。等客人一走,他就挖苦起來了:
“場面真感人啊。我還以爲這是慶豐節呢,就缺唱民歌和麥穗花環了;好在感謝話和積德行爲已經把花環編好。”
“我看,挖苦別人,倒是容易作的開心事。你拿別人開心開得太多了。”她表面上雖然平靜地說,可是心裏卻氣得直發抖。
“這不是我的功勞,是……人們常有的本能。”
“多謝你的坦率。現在我已經十分明白:我不管幹什麼,都可笑,小家子氣,顯出鄉下人的俗氣,又蠢又笨;幹什麼都只配受到挖苦,除了挖苦沒別的,你挖苦起來信口開河;只能讓我難受,讓你開心。我說的不錯吧?”她氣憤地說。
“每句話都是責備,而且很厲害。”卡羅爾說。
“說對了。”
“不對,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你這樣猜測我,實在受不了。”
“受不了!”她嘲諷地叫道。
“安卡小,安卡!你幹嗎生我的氣?咱們幹嗎要拿這些
毛蒜皮的小事把生活弄得別別扭扭的?你難道真的認爲我這直率的俏皮話是要傷害你、批評你嗎?我可以對你發誓:我從來沒有,從來也沒有這個意思,也不可能有。”他激烈地辯解著;她的話的確觸動了他,使他沮喪。
安卡不理睬他,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出了房間。
卡羅爾到露臺上找到了父,便訴起苦來。
“我不行了,土埋到口了,可是我把實話告訴你吧:你傷害了安卡,讓她灰心了,但願你以後別後悔。”老人悲傷地說,以十分客氣的口吻責備他對未婚妻缺乏關懷,天天用沒完沒了的小事傷她的心,損害她對他的愛。
“安東尼娜,去問問小還去不去教堂,馬在等著呢。”卡羅爾對女仆說。父
的責備使他怒不可遏,于是在露臺上徘徊,等著回話。
女仆馬上回來了。
“小到特拉文斯卡夫人那兒去了,說今天不去教堂。”
博羅維耶茨基氣得臉一下漲得通紅,馬上跑了。
“哼,自作自受……”阿達姆先生沖他背後咕哝道。
安卡滿腔怒火地見尼娜去了。
尼娜一個人在家,坐在住宅角上的一間房裏,對著小畫架,正在用彩臨摹一束淺黃
的玫瑰花。這束花擺在她面前一塊淺綠
的華美布料上。
“你來得正好,我本來還要給你寫信的。”
“就你一個人?”
“卡焦到華沙去了,晚上才回來。我畫畫畫膩了,也懶得看書,想請你一塊到城外玩玩去,呼吸點新鮮空氣。你有時間嗎?”
“要多少有多少。”
“卡羅爾呢?”
“我已經是成年人,料理事情、支配時間該由我的便。”
“噢!”尼娜口喊道,可是沒再多問,因爲男仆人報告庫羅夫斯基來了;他一聽說特拉文斯基不在家,就要告辭。
“你別走,一塊吃午飯吧,飯後咱們三個人到城外去散散步;你當我們的保護人、安慰者,好嗎?”
“當保護人可以。”
“哎,我們當然少不了安慰者。”
“那好,小們要是有痛苦,我就安慰;可是有話在先,我可不相信眼淚;愛流就流吧,哪怕流成河呢。”
“你不相信眼淚?”
“請原諒,女人的眼淚。”
“有些女人騙了你,你現在就沖所有的女人報複。”
“是呀,受了騙,就報複!”他高興地說。
“你想報複也報複不了,因爲我們是永遠不哭的女
人。——對不對呀,安卡?”
“至少誰也瞧不見我們的眼淚和苦惱。”安卡小聲地回答。
“我就崇敬這樣的骨氣;法律要是由我製訂,我要叫天下女人都學學這種骨氣。”
“不會有人聽你的,因爲天下人都愛在別人面前裝得可憐、不幸,並以此爲幸福、得意。”
“前後矛盾,可也是千真萬確的。人,如果不是感傷動物的話,首先是抒情動物。要是出一個新的林納①,他就應該把人分在‘動辄流淚科’中。說正經的,卡羅爾今天到這兒來嗎?”
①卡爾·林納(1707—1778),瑞典生物分類學家。
“不知道,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見到博羅維耶茨基先生。”
庫羅夫斯基迅速瞟了安卡一眼,可是她的臉上除了平靜淡漠的表情之外,別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午飯吃得特別愉快,因爲庫羅夫斯基又說又笑,安卡的眉頭也略微舒展開了。到吃完飯時候,問題來了:到哪兒去呢?
“反正不能去海倫諾沃,今天那兒人太多。”
“那就出城吧。特拉文斯基不在,真遺憾,我想請你們到我那兒去一下午。我家有個花園和池子,可以乘乘涼。”
“離羅茲遠嗎?”
“走小路大概五俄裏。”
“你大概也經營農業吧?”
“哈,我是個大地主,有四十莫爾格土地,可是……可是我只經營工廠,因爲不懂農業,受不了那分苦。”
“卡羅爾先生春天跟我說過,說他見過你手播種大麥,可不是在實驗室裏: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卡羅爾開玩笑呢。我向你保證,他是開玩笑。”他趕緊答道,因爲他要掩飾自己對種地的興趣,還當著人不以爲然地說種地是農漢趣味。
“我要讓你們開開眼,看看星期天羅茲的男女老少怎麼消遣。”說著請她們上車,吩咐開往米爾什森林。
城裏一片死寂,商店關了門,窗戶拉上了簾,酒店空蕩,街上沒人,一陣陣微風吹著,到都是無情地烤曬著人的熱烘烘的陽光。
人行道上的樹木紋絲不動,葉子都蔫得耷拉下來,面對發白的天空灑下來的熱火的威力無可奈何;天空象沈重的羊毛頂篷一樣扣在城市的頭上,十分嚴密,因此田野上的風一絲也鑽不進來,不能給曬得發燙的柏油路、人行道和牆壁一絲涼意。
“你喜歡炎熱。”他說,因爲安卡的汗傘只遮住了臉,太陽還曬著她的雙臂和後背。
“只喜歡陽光。”
“那些人就象在熱鍋上挨烤一樣。”他用下巴指著路邊的平房;在房前細條的影下,整戶整戶的人都只穿著襯
襯褲乘涼。
“怪啊,我一點也不覺得熱。”尼娜回答說。
沒有人接她的話,因爲庫羅夫斯基正在十分細心地觀察安卡。他那雙榛子的大眼睛,象老虎眼一樣,正在仔細地觀望安卡的臉。
安卡沒有發覺,她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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